宝玉和妙玉陪笑道:“那茶杯固然脏了,白撂了岂不成惜?依我说,不如就给那贫婆子罢,他卖了也能够度日。你道可使得。”妙玉听了,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这也罢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我使过,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他。你要给他,我也不管你,只交给你,快拿了去罢。”宝玉笑道:“天然如此,你那边和他说话授受去,更加连你也脏了。只交与我就是了。”妙玉便命人拿来递与宝玉。宝玉接了,又道:“等我们出去了,我叫几个小幺儿来河里打几桶水来洗地如何?”妙玉笑道:“这更好了,只是你叮嘱他们,抬了水只搁在庙门外头墙根下,别进门来。”宝玉道:“这是天然的。”说着,便袖着那杯,递与贾母房中小丫头拿着,说:“明日刘姥姥家去,给他带去罢。”交代明白,贾母已经出来要归去。妙玉亦不甚留,送出庙门,回身便将门闭了。不在话下。
因说:“这已经拦住,如何走出去呢?”一面说,一面尽管用手摸。这镜子原是西洋机括,能够开合。不料刘姥姥乱摸之间,其力偶合,便撞开动静,掩过镜子,暴露门来。刘姥姥又惊又喜,迈步出来,忽见有一副最精美的床帐。他此时又带了七八分醉,又走乏了,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只说歇歇,不承望身不由己,前仰后合的,昏黄着两眼,一歪身就睡熟在床上。
且说世人等他不见,板儿见没了他姥姥,急的哭了。世人都笑道:“别是掉在厕所里了?快叫人去瞧瞧。”因命两个婆子去找,返来讲没有。世人各处搜索不见。袭人*破涞缆*:“是他醉了迷了路,顺着这一条路往我们后院子里去了。若进了花障子到后房门出来,固然见面,另有小丫头们晓得,若不进花障子再往西南上去,若绕出去还好,若绕不出去,可够他绕回子好的。我且瞧瞧去。”一面想,一面返来,进了怡红院便叫人,谁知那几个屋子里小丫头已偷空顽去了。
斯须乐止,薛阿姨列席笑道:“大师的酒想也都有了,且出去散散再坐罢。”贾母也正要散散,因而大师列席,都跟着贾母玩耍。贾母因要带着刘姥姥散闷,遂携了刘姥姥至山前树下盘桓了半晌,又说与他这是甚么树,这是甚么石,这是甚么花。刘姥姥一一的体味,又向贾母道:“谁知城里不但人高贵,连雀儿也是高贵的。偏这雀儿到了你们这里,他也变俊了,也会说话了。”世人不解,因问甚么雀儿变俊了,会发言。刘姥姥道:“那廊下金架子上站的绿毛红嘴是鹦哥儿,我是认得的。那笼子里黑老鸹子如何又长出凤头来,也会说话呢。”世人听了都笑将起来。
鸳鸯没法,只得命人满斟了一大杯,刘姥姥两手捧着喝。贾母薛阿姨都道:“慢些,不要呛了。”薛阿姨又命凤姐儿布了菜。凤姐笑道:“姥姥要吃甚么,说着名儿来,我搛了喂你。”刘姥姥道:“我知甚么名儿,样样都是好的。”贾母笑道:“你把茄鲞搛些喂他。”凤姐儿传闻,依言搛些茄鲞送入刘姥姥口中,因笑道:“你们每天吃茄子,也尝尝我们的茄子弄的适口不成口。”刘姥姥笑道:“别哄我了,茄子跑出这个味儿来了,我们也不消种粮食,只种茄子了。”世人笑道:“真是茄子,我们再不哄你。”刘姥姥惊奇道:“真是茄子?我白吃了半日。姑奶奶再喂我些,这一口细嚼嚼。”凤姐儿果又搛了些放入口内。刘姥姥细嚼了半日,笑道:“虽有一点茄子香,只是还不象是茄子。奉告我是个甚么体例弄的,我也弄着吃去。”凤姐儿笑道:“这也不难。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橇*,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刘姥姥听了,点头吐舌说道:“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一面谈笑,一面渐渐的吃完了酒,还尽管细玩那杯。凤姐笑道:“还是不敷兴,再吃一杯罢。”刘姥姥忙道:“了不得,那就醉死了。我因为爱如许范,亏他如何作了。”鸳鸯笑道:“酒吃完了,到底这杯子是甚么木的?”刘姥姥笑道:“怨不得女人不认得,你们在这金门绣户的,如何认得木头!我们成日家和树林子作街坊,困了枕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