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了此曲,涣散无稽,不见得好处,但其声韵凄惋,竟能销魂醉魄。是以也不察其原委,问其来源,就暂以此释闷罢了。因又看下道:
蛾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羡彼之华服兮,闪动文章。爱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态度兮,凤翥龙翔。其素如何,春梅绽雪。其洁如何,秋菊被霜。其静如何,松生空谷。
正不知何意,忽警幻道:“尘凡中多少繁华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淫污纨э与那些流荡女子悉皆玷辱。更可爱者,自古来多少轻飘荡子,皆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而至也。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却说秦氏正在房外叮嘱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斗,忽听宝玉在梦中唤他的奶名,因迷惑道:“我的奶名这里从没人晓得的,他如何晓得,在梦里叫出来?”恰是:
[分骨肉]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故里齐来抛闪。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何况年纪尚小,不知。淫'字为何物。“警幻道。”非也。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面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禀中天生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成口传,可神通而不成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今既遇令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见弃于世道,是以特引前来,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许配于汝。今夕良时,便可成姻。不过令汝明白此仙闺幻景之风景尚如此,何况尘境之景象哉?而此后千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说毕便秘授以云雨之事,推宝玉入房,将门掩上自去。
[恨无常]喜繁华恰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耗损。望故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鬼域,嫡亲呵,必要退步抽身早!
[扫尾。飞鸟各投林]为官的,家业残落,繁华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清楚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
宝玉看了,又见前面画着一簇鲜花,一床破席,也有几句言词,写道是:
枉自和顺和顺,空云似桂如兰,
桃李东风结实完,到头谁似一盆兰。
凡鸟偏从季世来,都知倾慕此生才。
宝玉看了,心下自思道:“本来如此。但不知何为。古今之情',何为。风月之债'?从今倒方法略明白。”宝玉只顾如此一想,不料早把些邪魔招入膏肓了。当下随了仙姑进入二层门内,至两边配殿,皆有匾额春联,一时看不尽很多,惟见有几处写的是:“痴情司”,“树敌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看了,因向仙姑道:“敢烦仙姑引我到那各司中玩耍玩耍,不知可使得?”仙姑道:“此各司中皆贮的是普天之下统统的女子畴昔将来的簿册,尔凡眼尘躯,不便先知的。”宝玉听了,那边肯依,复央之再四。仙姑无法,说:“也罢,就在此司内略随喜随喜罢了。”宝玉喜不自胜,昂首看这司的匾上,乃是“薄命司”三字,两边春联写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