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已是迎娶吉期,袭人本不是那一种凶暴人,委委曲屈的上轿而去,内心另想到那边再作筹算。岂知过了门,见那蒋家办事极其当真,全都按着正配的端方。一进了门,丫头仆妇都称奶奶。袭人此时欲要死在这里,又恐害了人家,孤负了一番美意。那夜原是哭着不肯俯就的,那姑爷却极柔情曲意的承顺。到了第二天开箱,这姑爷瞥见一条猩红汗巾,方知是宝玉的丫头。本来当初只知是贾母的侍儿,益想不到是袭人。此时蒋玉菡念着宝玉待他的旧情,倒觉满心惶愧,更加周旋,又用心将宝玉所换那条松花绿的汗巾拿出来。袭人看了,方知这姓蒋的本来就是蒋玉菡,始信姻缘前定。袭人才将苦衷说出,蒋玉菡也深为感喟爱护,不敢勉强,并更加和顺体贴,弄得个袭人真无死所了。看官传闻:固然事有前定,无可何如。但孽子孤臣,义夫节妇,这“不得已”三字也不是一概推委得的。此袭人以是在又一副册也。恰是前人过那桃花庙的诗上说道:
众家人回舡,见贾政不在舱中,问了舡夫,说是“老爷登陆追逐两个和尚一个羽士去了。”世人也从雪地里寻踪迎去,远远见贾政来了,迎上去接着,一同回船。贾政坐下,喘气方定,将见宝玉的话说了一遍。世人回禀,便要在这处所寻觅。贾政叹道:“你们不晓得,这是我亲目睹的,并非鬼怪。况听得歌声大有元妙。那宝玉生下时衔了玉来,便也古怪,我早知不祥之兆,为的是老太太心疼,以是哺育到今。便是那和尚羽士,我也见了三次:头一次是那僧道来讲玉的好处,第二次便是宝玉病重,他来了将那玉持诵了一番,宝玉便好了,第三次送那玉来坐在前厅,我一转眼就不见了。我内心便有些惊奇,只道宝玉果然有造化,高僧仙道来护佑他的。岂知宝玉是下凡历劫的,竟哄了老太太十九年!现在叫我才明白。”说到那边,掉下泪来。世人道:“宝二爷公然是下凡的和尚,就不该落第人了。如何中了才去?”贾政道:“你们那边晓得,大凡天上星宿,山中老衲,洞里的精灵,他自有一种脾气。你看宝玉何尝肯读书,他若略一经心,无有不能的。他那一种脾气也是各别另样。”说着,又叹了几声。世人便拿“兰哥得中,家道答复”的话解了一番。贾政仍旧写家书,便把这事写上,劝谕百口不必驰念了。写完封好,即着家人归去。贾政随后赶回。临时不题。
大夫看了脉,说是急怒而至,开了方剂去了。本来袭人恍惚闻声说宝玉若不返来,便要打发屋里的人都出去,一急更加不好了。到大夫瞧后,秋纹给他煎药。他各自一人躺着,神魂不决,好象宝玉在他面前,恍忽又象是个和尚,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揭着看,还说道:“你别错了主张,我是不认得你们的了。”
次日贾政进内,叨教大臣们,说是:“蒙恩感激,但未服阕,应当如何谢恩之处,望乞大人们指教。”众朝臣说是代奏请旨。因而圣恩浩大,即命陛见。贾政进内谢了恩,圣上又降了好些旨意,又问起宝玉的事来。贾政据实回奏。圣上称奇,旨意说,宝玉的文章固是清奇,想他必是过来人,以是如此。若在朝中,能够进用。他既不敢受圣朝的爵位,便赏了一个“文妙真人”的道号。贾政又叩首谢恩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