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子便到惜春那边,见了彩屏,说:“女人在那边呢?”彩屏道:“不消提了。女人这几天饭都没吃,只是歪着。”那姑子道:“为甚么?”彩屏道:“说也话长。你见了女人只怕他便和你说了。”惜春早已闻声,仓猝坐起来讲:“你们两小我好啊?见我们家事差了,便不来了。”那姑子道:“阿弥陀佛!有也是施主,没也是施主,别说我们是本家庵里的,受过老太太多少恩德呢。现在老太太的事,太太奶奶们都见了,只没有见女人,内心惦记,今儿是特特的来瞧女人来的。”惜春便问起水月庵的姑子来,那姑子道:“他们庵里闹了些事,现在门上也不肯常放出去了。”便问惜春道:“前儿闻声说栊翠庵的妙师父如何跟了人去了?”惜春道:“那边的话!说这个话的人防着割舌头。人家遭了强盗抢去,如何还说如许的好话。”那姑子道:“妙师父的为人古怪,只怕是假惺惺罢。在女人面前我们也不好说的。那边象我们这些粗夯人,只晓得讽经念佛,给人家忏悔,也为着本身修个善果。”
王夫人已到宝钗那边,见宝玉神魂失所,心下着忙,便说袭人道:“你们忒不留意,二爷犯了病也不来回我。”袭人道:“二爷的病本来是常有的,一时好,一时不好。每天到太太那边仍旧存候去,原是好好儿的,今儿才发胡涂些。二奶奶正要来回太太,恐防太太说我们大惊小怪。”宝玉闻声王夫人说他们,内心一时明白,恐他们受委曲,便说道:“太太放心,我没甚么病,只是内心觉着有些闷闷的。”王夫人道:“你是有这病根子,早说了好请大夫瞧瞧,吃两剂药好了不好!若再闹到头里丢了玉的时候似的,就费事了。”宝玉道:“太太不放心便叫小我来瞧瞧,我就吃药。”王夫人便叫丫头传话出来请大夫。这一个心机都在宝玉身上,便将惜春的事忘了。迟了一回,大夫看了,服药。王夫人归去。
一日又当脱孝来家,王夫人切身又看宝玉,见宝美女事不醒,急得世人手足无措。一面哭着,一面奉告贾政说:“大夫回了,不肯下药,只好预备后事。”贾政感喟连连,只得亲身看视,见其风景公然不好,便又叫贾琏办去。贾琏不敢违拗,只得叫人摒挡。手头又短,正在难堪,只见一小我跑出去讲:“二爷,不好了,又有饥荒来了。”贾琏不知何事,这一唬非同小可,瞪着眼说道:“甚么事?”
惜春被那姑子一番话说得合在机上,也顾不得丫头们在这里,便将尤氏待他如何,前儿看家的事说了一遍。并将头发指给他瞧道:“你打谅我是甚么没主张恋火坑的人么?早有如许的心,只是想不出道儿来。”那姑子听了,假作惶恐道:“女人再别说这个话!珍大奶奶闻声还要骂杀我们,撵出庵去呢!女人如许品德,如许人家,将来配个好姑爷,享一辈子的繁华繁华。”惜春不等说完,便红了脸说:“珍大奶奶撵得你,我就撵不得么?”那姑子知是至心,便干脆激他一激,说道:“女人别怪我们说错了话,太太奶奶们那边就依得女人的性子呢?当时闹出没意义来倒不好。我们倒是为女人的话。”惜春道:“这也瞧罢咧。”彩屏等听这话头不好,便使个眼色儿给姑子叫他去。那姑子会心,本来内心也惊骇,不敢挑逗,便告别出去。惜春也不留他,便嘲笑道:“打谅天下就是你们一个地藏庵么!”那姑子也不敢答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