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了,心下迷惑,只得踱到潇湘馆,瞧黛玉更加瘦得不幸,问起来,比昔日已算大愈了。黛玉见他也比先大瘦了,想起昔日之事,不免流下泪来,些微谈了谈,便催宝玉去安息保养。宝玉只得返来。因挂念着要问芳官那原委,偏有湘云、香菱来了,正和袭人、芳官谈笑,不好叫她,恐人又盘诘,只得耐着。
藕官正没了主张,见了宝玉,也正添了害怕;忽听他反粉饰,心内转忧成喜,也便硬着口说道:“你很看真是纸钱了么?我烧的是林女人写坏了的字纸!”那婆子听如此,亦发狠起来,便哈腰向纸灰中拣那未曾化尽的遗纸,拣了两点在手内,说道:“你还嘴硬?有占有证在这里。我只和你厅上讲去!”说着,拉了袖子,就拽着要走。宝玉忙把藕官拉住,用拄杖敲开那婆子的手,说道:“你尽管拿了阿谁归去。实奉告你: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杏花神和我要一挂白纸钱,不成叫本房人烧,要一个生人替我烧了,我的病就好的得快。以是我请了这白钱,巴巴儿的和林女人烦了她来,替我烧了祝赞。原不准一小我晓得的,以是我本日才气起来,偏你瞥见了。我这会子又不好了,都是你冲了!你还要告她去?藕官,尽管去,见了她们你就照依我这话说。等老太太返来,我就说她用心来冲神祇,保佑我早死。”藕官听了,更加得了主张,反倒拉着婆子要走。那婆子听了这话,忙丢下纸钱陪笑,央告宝玉道:“我原不晓得,二爷若回了老太太,我这老婆子岂不完了?我现在回奶奶们去,就说是爷祭神,我看错了。”宝玉道:“你也不准再归去了,我便不说。”婆子道:“我已经回了,叫我来带他,我怎好不归去的?也罢,就说我已经叫到了,又被林女人叫了去了。”宝玉想一想,方点头应允。那婆子只得去了。
她乳母也忙端饭,在门外服侍。向日芳官等一到时,原从外边认的,就同往梨香院去了。这干婆子原系荣府三等人物,不过令其与她们浆洗,皆未曾入内承诺,故此不知内帏端方。今亦托赖她们方入园中随女归房。这婆子先领过麝月的场面,方知了一二分,生恐不令芳官认她做乳母,便有很多得胜之处,故心中只要买转他们。今见芳官吹汤,便忙跑出去笑道:“她不老成,细心打了碗,让我吹罢。”一面说,一面就接。晴雯忙喊:“快出去!你让她砸了碗,也轮不到你吹!你甚么空儿跑到这里格子来了?还不出去!”一面又骂小丫头们:“瞎了眼的,她不晓得,你们也不说给她!”小丫头们都说:“我们撵她,她不出去;说她,她又不信。现在带累我们受气,你可托了?我们到的处所儿,有你到的一半,一半是你到不去的呢!何况又跑到我们到不去的处所还不算,又去伸手动嘴的。”一面说,一面推她出去。阶下几个等空盒家伙的婆子见她出来,都笑道:“嫂子也没用镜子照一照,就出来了。”羞得那婆子又恨又气,只得忍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