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凤姐叫人抓些果子与板儿吃,刚问些闲话时,就有家下很多媳妇管事的来回话。平儿回了,凤姐道:“我这里陪客呢,早晨再来回。如有很要紧的,你就带出去现办。”平儿出去,一会出去讲:“我都问了,没甚么紧事,我就叫她们散了。”凤姐点头。只见周瑞家的返来,向凤姐道:“太太说了,本日不得闲,二奶奶陪着便是一样。多谢操心想着;白来逛逛呢便罢,如有甚说的,尽管奉告二奶奶,都是一样。”刘姥姥道:“也没甚说的,不过是来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亲戚们的情分。”周瑞家的道:“没甚说的便罢,如有话,尽管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样的。”一面说,一面递眼色与刘姥姥。刘姥姥会心,未语先飞红了脸。欲待不说,本日又所为何来?只得忍耻说道:“论理今儿初度见姑奶奶,却不该说的,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也少不的说了。”刚说到这里,只听得二门上小厮们回说:“东府里小大爷出去了。”凤姐忙止刘姥姥不必说了。一面便问:“你蓉大爷在那里呢?”只听一起靴子脚响,出去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脸孔清秀,身材妖娇,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刘姥姥此时坐不是,立不是,藏没处藏。凤姐笑道:“你尽管坐着,这是我侄儿。”刘姥姥方扭扭捏捏在炕沿上坐了。
说话时,刘姥姥已吃毕了饭,拉了板儿过来,抹舌咂嘴的伸谢。凤姐笑道:“且请坐下,听我奉告你白叟家。方才的意义,我已晓得了。若论亲戚之间,原该不等上门来就该有照顾才是。但现在家内琐事太烦,太太渐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况是我迩来接着管些事,都不大晓得这些个亲戚们。二则外头看着这里烈烈轰轰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艰巨去处,说与人也一定信罢了。今儿你既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次见我张口,怎好叫你空归去呢。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若不嫌少,就临时先拿了去罢。”
凤姐又叫过周瑞家的去,问她:“方才回了太太,说了些甚么?”周瑞家的道:“太太说,他们家原不是一家子,不过因出一姓,当年又与太老爷在一处作官,偶尔连了宗的。这几年来也不大走动。当时他们来一遭,却也没空了他们。今儿既来了,瞧瞧我们,是她的美意义,也不成简慢了她。便是有甚么说的,叫二奶奶裁度着就是了。”凤姐听了说道:“我说呢,既是一家子,我如何连影儿也不晓得。”
刘姥姥尽管千恩万谢,拿了银钱,随周瑞家的来至内里配房。周瑞家的方道:“我的娘!你见了她如何倒不会说了?开口就是‘你侄儿’。我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便是亲侄儿,也要说和柔些,那蓉大爷才是她的端庄侄儿呢,她如何又跑出这么个侄儿来了?”刘姥姥笑道:“我的嫂子,我见了她,心眼儿里爱还爱不过来,那边还说得上话来呢!”二人说着,又到周瑞家坐了片时。刘姥姥便要留下一块银子,与周瑞家的后代买果子吃,周瑞家的如何放在眼里,执意不肯。刘姥姥感激不尽,仍从后门去了。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