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忽听得唿喇喇一片风声,吹了好些落叶打在窗纸上。停了一回儿,又透过一阵暗香来。世人闻着,都说道:“这是那边来的香风?这像甚么香?”黛玉道:“好象桂花香。”探春笑道:“林姐姐终不脱南边人的话,这大玄月里的,那边另有桂花呢。”黛玉笑道:“原是啊,不然,如何不竟说是桂花香,只说仿佛像呢。”湘云道:“三姐姐,你也别说。你可记得‘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在南边恰是晚桂开的时候了。你只没有见过罢了,等你明日到南边去的时候,你天然也就晓得了。”探春笑道:“我有甚么事到南边去?何况这个也是我早晓得的,不消你们说嘴。”李纹、李绮只抿着嘴儿笑。黛玉道:“mm,这可说不齐。鄙谚说,‘人是地行仙’,本日在这里,明日就不知在那边。比方我,原是南边人,怎魔到了这里呢?”湘云拍动手笑道:“今儿三姐姐可叫林姐姐问住了。不但林姐姐是南边人到这里,就是我们这几小我就分歧。也有本来是北边的;也有根子是南边,发展在北边的;也有发展在南边,到这北边的,今儿大师都凑在一处。可见人总有一个定命,大凡地和人,老是各自有缘分的。”世人听了,都点头,探春也只是笑。又说了一会子闲话儿,大师散出。
黛玉送到门口,大师都说:“你身上才好些,别出来了,看着了风!”因而黛玉一面说着话儿,一面站在门口,又与四人殷勤了几句,便看着他们出院去了。出去坐着,看看已是林鸟归山,落日西坠。因史湘云提及南边的话,便想着“父母若在,南边的景色,春花秋月,水秀山明,二十四桥,六朝遗址。很多下人奉侍,诸事能够肆意,言语亦可不避。香车画舫,红杏青帘,惟我独尊。本日寄人篱下,纵有很多照顾,本身无处不要留意。不知宿世作了甚么罪孽,此生如许孤凄。真是李后主说的‘其间日中,只以眼泪洗面’矣!”一面思惟,不知不觉神驰那边去了。
得志人逢得志事,新啼痕间旧啼痕。
却说黛玉叫进宝钗家的女人来,问了好,呈上书子。黛玉叫她去喝茶,便将宝钗书翻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着:
云凭凭兮秋风酸,步中庭兮霜叶干。何去何从兮,失我故欢。静言思之兮恻肺肝!二解。
这里黛玉添了香,本身坐着。才要拿本书看,只听得园内的风自西边直透到东边,穿过树枝,都在那边唏哩哗喇不住的响。一回儿,檐下的铁马也尽管叮叮铛铛的乱敲起来。一时,雪雁先吃完了,出去服侍。黛玉便问道:“气候冷了,我前日叫你们把那些小毛儿衣服晾晾,可曾晾过没有?”雪雁道:“都晾过了。”黛玉道:“你拿一件来我披披。”雪雁走去将一包小毛衣服抱来,翻开毡包,给黛玉自拣。只见内里夹着个绢包儿,黛玉伸手拿起,翻开看时,倒是宝玉病时送来的旧手帕,本身题的诗,上面泪痕犹在。里头却包着那剪破了的香囊、扇袋并宝玉通灵玉上的穗子。本来晾衣服时,从箱中捡出,紫鹃恐怕丢失了,遂夹在这毡包里的。
惟鲔有潭兮,惟鹤有梁。鳞甲暗藏兮,羽毛何长!搔首问兮茫茫,高天厚地兮,谁知余之永伤?三解。
这黛玉不看则已,看了时,也不说穿那一件衣服,手里只拿着那两方手帕,呆呆的看那旧诗。看了一回,不觉的簌簌泪下。紫鹃刚从外间出去,只见雪雁正捧着一毡包衣裳,在中间呆立,小几上却搁着剪破的香囊,两三截儿扇袋和那铰折了的穗子。黛玉手中自拿着两方旧帕,上边写着笔迹,在那边对着滴泪。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