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到十月中旬,宝玉起来,要往学房中去。这日气候陡寒,只见袭人早已办理出一包衣服,向宝玉道:“本日气候很冷,迟早宁使暖些。”说着,把衣服拿出来给宝玉挑了一件穿。又包了一件,叫小丫头拿出,交给茗烟,叮嘱道:“气候凉,二爷要换时,好生预备着。”茗烟承诺了,抱着毡包,跟着宝玉自去。
“怡红仆人焚付晴姐知之,酌茗暗香,庶几来飨。”
宝玉略坐了一坐,便过这间屋子来。亲身点了一炷香,摆上些果品,便叫人出去,关上了门。内里袭人等都静悄无声。宝玉拿了一幅泥金角花的粉红笺出来,口中祝了几句,便提起笔来写道:
写毕,就在香上点个火,焚化了。悄悄儿等着,直待一炷香点尽了,才开门出来。
此时袭人、麝月也都起来。袭人道:“昨夜听着你翻滚到五更多,我也不敢问你。厥后我就睡着了,不知到底你睡着了没有?”宝玉道:“也睡了一睡,不知如何就醒了。”袭人道:“你没有甚么不受用?”宝玉道:“没有,只是心上发烦。”袭人道:“本日学房里去不去?”宝玉道:“我昨儿已经告了一天假了,今儿我要想园里逛一天,散散心,只是怕冷。你叫她们清算一间屋子,备下一炉香,搁下纸墨笔砚。你们尽管干你们的,我本身静坐半天赋好。别叫她们来搅我。”麝月接着道:“二爷要悄悄儿的用工夫,谁敢来搅!”袭人道:“这么着很好,也免得着了凉。本身坐坐,心神也不散。”因又问:“你既懒待用饭,本日吃甚么?早说,好传给厨房里去。”宝玉道:“还是随便罢,不必闹的大惊小怪的。倒是要几个果子搁在那屋里,借点果子香。”袭人道:“阿谁屋里好?别的都不大洁净,只要晴雯起先住的那一间,因一贯无人,还洁净,就是清冷些。”宝玉道:“无妨,把火盆挪畴昔就是了。”袭人承诺了。
宝玉到了学房中,做了本身的功课,忽听得纸窗“呼喇喇”一派风声。代儒道:“气候又发冷。”把风门推开一看,只见西北上一层层的黑云,垂垂往东南扑上来。茗烟走出去回宝玉道:“二爷,气候冷了,再添些衣服罢。”宝玉点点头儿。只见茗烟拿进一件衣服来,宝玉不看则已,看了时,神已痴了。那些小门生都巴着眼瞧。却原是晴雯所补的那件雀金裘。宝玉道:“如何拿这一件来!是谁给你的?”茗烟道:“是里头女人们包出来的。”宝玉道:“我身上不大冷,且不穿呢,包上罢。”代儒只当宝玉可惜这件衣服,却也内心喜他晓得俭省。茗烟道:“二爷穿上罢,着了凉,又是主子的不是了。二爷只当疼主子罢。”宝玉无法,只得穿上,呆呆的对著书坐着。代儒也只当他看书,不甚理睬。晚间放学时,宝玉便往代儒称疾乞假一天。代儒本来上年纪的人,也不过伴着几个孩子解闷儿,经常也八病九痛的,乐得去一个,少操一日心。何况明知贾政事忙,贾母宠嬖,便点点头儿。
其词云:
宝玉一径返来,见过贾母、王夫人,也是如许说,天然没有不信的。略坐一坐,便回园中去了。见了袭人等,也不似昔日有说有笑的,便和衣躺在炕上。袭人道:“晚餐预备下了,这会儿吃,还是等一等儿?”宝玉道:“我不吃了,内心不舒畅。你们吃去罢。”袭人道:“那么着,你也该把这件衣服换下来了,阿谁东西那边禁得住揉搓。”宝玉道:“不消换。”袭人道:“倒也不但是柔滑物儿,你瞧瞧那上头的针线,也不该这么遭塌他呀。”宝玉听了这话,正碰在贰内心儿上,叹了一口气道:“那么着,你就清算起来,给我包好了。我也总不穿他了。”说着,站起来脱下。袭人才过来接时,宝玉已经本身叠起。袭人道:“二爷如何本日如许勤谨起来了?”宝玉也不答言,叠好了,便问:“包这个的承担呢?”麝月赶紧递过来,让他本身包好,转头却和袭人挤着眼儿笑。宝玉也不睬会,本身坐着,无精打彩。猛听架上钟响,本身低头看了看表,针已指到酉初二刻了。一时,小丫头点上灯来。袭人道:“你不用饭,喝一口粥儿罢。别净饿着,看细心饿上虚火来,那又是我们的累坠了。”宝玉摇点头儿,说:“不大饿,强吃了倒不受用。”袭人道:“既这么着,就干脆早些歇着罢。”因而袭人、麝月铺设好了,宝玉也就歇下。翻来覆去只睡不着,将及拂晓,反昏黄睡去,不一顿饭时,早又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