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政进内,见了枢密院各位大人,又见了各位王爷。北静霸道:“本日我们传你来,有遵旨问你的事。”贾政即忙跪下。众大人便问道:“你哥哥交通外官,恃强凌弱,纵儿聚赌,侵犯良民妻女不遂逼死的事,你都晓得么?”贾政回道:“犯官自从主恩钦点学政任满后,检察赈恤,于上年冬底回家,又蒙堂派工程,后又任江西粮道,题参回都,仍在工部行走,日夜不敢怠惰。一应家务,并未留意伺察,实在胡涂。不能管束子侄,这就是孤负圣恩。只求主上重重定罪。”北静王传闻转奏。
贾母正在忧愁,只见贾赦、贾珍、贾蓉一齐出去给贾母存候。贾母看这般风景,一只手拉着贾赦,一只手拉着贾珍,便大哭起来。他两人脸上羞惭,又见贾母抽泣,都跪在地下哭着说道:“儿孙们不长进,将祖上功劳丢了,又累老太太悲伤,儿孙们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了!”满屋中人看这风景,又一齐大哭起来。贾政只得安慰:“倒先要筹算他两个的利用。约莫在家只可住得一两日,迟则人家就不依了。”老太太含悲忍泪的说道:“你两个且各自同你们媳妇们说说话儿去罢。”又叮咛贾政道:“这件事是不能久待的,想来内里挪移,恐不顶用,当时误了钦限如何好?只好我替你们筹算罢了。就是家中如此乱糟糟的,也不是常法儿。”一面说着,便叫鸳鸯叮咛去了。这里贾赦等出来,又与贾政抽泣了一会,都不免将畴前率性,过后恼悔,现在分离的话说了一会,各自同媳妇那边哀痛去了。贾赦大哥,倒也拋的下;独占贾珍与尤氏怎忍分离!贾琏、贾蓉两个也只要拉着父亲哭泣。虽说是比军流减等,究竟生离死别。这也是事到如此,只得大师硬着心肠畴昔。
贾母不忍,便问贾政道:“你大哥和珍儿现已定案,能够回家?蓉儿既没他的事,也该放出来了。”贾政道:“若在定规,年老是不能回家的。我已托人徇个私交,叫我们大老爷同侄儿回家,好购置行装,衙门内业已应了。想来蓉儿同着他爷爷、父亲一起出来。只请老太太放心,儿子办去。”贾母又道:“我这几大哥的不成人了,总没有问过家事。现在东府是全抄去了,房屋入官不消说的。你大哥那边,琏儿那边,也都抄去了。我们西府银库,东省地土,你晓得到底还剩了多少?他两个起家,也得给他们几千银子才好。”贾政恰是没法,闻声贾母一问,心想着:“如果申明,又恐老太太焦急;若不申明,不消说将来,现在如何体例?”定了主张,便回道:“若老太太不问,儿子也不敢说。现在老太太既问到这里,现在琏儿也在这里,昨日儿子已查了:旧库的银子早已虚空,不但用尽,外头另有亏空。现本大哥这件事,若不花银托人,虽说主上宽恩,只怕他们爷儿两个也不大好,就是这项银子尚无筹算。东省的地亩,早已寅年吃了卯年的租儿了,一时也算不转来,只好尽统统的——蒙圣恩没有动的衣服、金饰——折变了,给大哥、珍儿作盘费罢了。过日的事只可再筹算。”贾母听了,又急得眼泪直淌,说道:“如何着,我们家到了如许地步了么?我虽没有颠末,我想起我家向日比这里还强十倍,也是摆了几年虚架子,没有出如许事,已经塌下来了,不消一二年就完了。据你提及来,我们竟一两年就不能支了?”贾政道:“如果这两个世俸不动,外头另有些挪移。现在无可指称,谁肯布施?”说着,也泪流满面,“想起亲戚来,用过我们的,现在都穷了,没有效过我们的,又不肯照顾了。昨日儿子也没有细查,只看家下的人丁册子,别说上头的钱一无所出,那底下的人也养不起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