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又听凤姐叫呢。平儿及到床前,凤姐又不言语了。平儿正问丰儿,贾琏出去,向炕上一瞧,也不言语,走到里间,气哼哼的坐下。只要秋桐跟了出来,倒了茶,殷勤一回,不知嘁嘁喳喳的说些甚么。返来,贾琏叫平儿来问道:“奶奶不吃药么?”平儿道:“不吃药。如何样呢?”贾琏道:“我晓得么!你拿柜子上的钥匙来罢。”平儿见贾琏有气,又不敢问,只得出来凤姐耳边说了一声。凤姐不言语,平儿便将一个匣子搁在贾琏那边就走。贾琏道:“有鬼叫你吗!你搁着叫谁拿呢?”平儿忍气翻开,取了钥匙,开了柜子,便问道:“拿甚么?”贾琏道:“我们有甚么吗?”平儿气得哭道:“有话明白说,人死了也情愿!”贾琏道:“这还要说么!头里的事是你们闹的。现在老太太的还短了四五千银子,老爷叫我拿公中的地帐弄银子,你说有么?外头拉的帐不开辟,使得么?谁叫我应这个名儿!只好把老太太给我的东西折变去罢了。你不依么?”平儿听了,一句不言语,将柜里东西搬出。只见小红过来讲:“平姐姐快走!奶奶不好呢。”平儿也顾不得贾琏,仓猝过来,见凤姐用手空抓,平儿用手攥着哭叫。贾琏也过来一瞧,把脚一跺道:“如果如许,是要我的命了!”说着,掉下泪来。丰儿出去讲:“外头找二爷呢。”贾琏只得出去。
且说栊翠庵原是贾府的地点,因盖探亲园子,将那庵圈在里头,向来食用香火,并不动贾府的赋税。本日妙玉被劫,那女尼呈报到官,一则候官府缉盗的下落,二则是妙玉基业,不便离散,还是住下,不过回了然贾府。当时贾府的人虽都晓得,只为贾政新丧,且又苦衷不宁,也不敢将这些没要紧的事回禀。只要惜春晓得此事,日夜不安。垂垂传到宝玉耳边,说:“妙玉被贼劫去。”又有的说:“妙玉凡心动了跟人而走。”宝玉听得,非常迷惑:“想来必是被强徒抢去。这小我必不肯受,必然不平而死。”但是一无下落,心下甚不放心,每日长嘘短叹。还说:“如许一小我,自称为‘槛外人’,如何遭此结局!”又想到:“当日园中多么热烈。自从二姐姐出阁一来,死的死,嫁的嫁,我想她一尘不染,是保得住的了,岂知风波顿起,比林mm死的更奇!”由是一而二,二而三,追思起来,想到《庄子》上的话,虚无缥缈,人生活着,不免风骚云散,不由的大哭起来。袭人等又道是他的疯病发作,各式的和顺解劝。
宝玉见屋里人少,想起:“紫鹃到了这里,我从没和她说句知心的话儿,冷冷僻清撂着她,我内心甚不过意。她呢,又比不得麝月、秋纹,我能够安设得的。想起畴前我病的时候,她在我这里伴了好些时――现在她的那一面小镜子还在我这里――她的交谊却也不薄了。现在不知为甚么,见我就是冷冷的。若说为我们这一个呢,她是和林mm最好的,我看她待紫鹃也不错。我有不在家的日子,紫鹃原也与她有说有讲的;到我来了,紫鹃便走开了。想来天然是为林mm死了,我便成了家的原故。嗳,紫鹃,紫鹃!你如许一个聪明女孩儿,莫非连我这点子苦处都看不出来么!”因又一想:“今晚她们睡的睡,做活的做活,不如趁着这个空儿,我找她去,看她有甚么话?倘或我另有获咎之处,便陪个不是也使得。”想定主张,悄悄的走出了房门,来找紫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