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宝玉返来,命人去接袭人。只见晴雯躺在床上不动,宝玉因问:“敢是病了?再不然输了?”秋纹道:“她倒是赢的。谁知李老太太来了,混输了,她气得睡去了。”宝玉笑道:“你别和她普通见地,由她去就是了。”说着,袭人已来,相互相见。袭人又问宝玉那边用饭,多迟早返来,又代母妹问诸火伴姊妹好。一时换衣卸妆。宝玉命取酥酪来,丫环们回说:“李奶奶吃了。”宝玉才要说话,袭人便忙笑道:“本来是留的这个,多谢操心。前儿我吃的时候好吃,吃过了好肚子疼,疼得吐了才好。她吃了倒好,搁在这里倒白遭塌了。我只想风干栗子吃,你替我剥栗子,我去铺床。”
袭人之母也早迎了出来。袭人拉了宝玉出来。宝玉见房中三五个女孩儿,见他出去,都低了头,羞惭惭的。花自芳母子两个各式怕宝玉冷,又让他上炕,又忙另摆果桌,又忙倒好茶。袭人笑道:“你们不消白忙,我天然晓得。果子也不消摆,也不敢乱给东西吃。”一面说,一面将本身的坐褥拿了铺在一个杌上,宝玉坐了;用本身的脚炉垫了脚;向荷包内取出两个梅花香饼儿来,又将本身的手炉翻开焚上,仍盖好,放与宝玉怀内;然后将本身的茶杯斟了茶,送与宝玉。彼时,她母兄已是忙另齐划一整摆上一桌子果品来。袭人见总无可吃之物,因笑道:“既来了,没有空去之理,好歹尝一点儿,也是来我家一趟。”说着,便拈了几个松子瓤,吹去细皮,用手帕托着送与宝玉。
却说宝玉自出了门,他房中这些丫环们都越性尽情的打趣,也有赶围棋的,也有掷骰抹牌的,磕了一地瓜子皮。偏奶母李嬷嬷拄拐出去存候,瞧瞧宝玉,见宝玉不在家,丫环们只顾玩闹,非常看不过。因叹道:“只从我出去了,不大出去,你们更加没个样儿了,别的妈妈们越不敢说你们了。那宝玉是个丈八的灯台——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家的。只知嫌人家脏,这是他的屋子,由着你们遭塌,越不成体统了。”这些丫头们明知宝玉不讲究这些,二则李嬷嬷已是告老解事出去的了,现在管她们不着,是以只顾玩,并不睬她。那李嬷嬷还尽管问“宝玉现在一顿吃多少饭”,“甚么时候睡觉”等语。丫头们总胡乱承诺。有的说:“好一个讨厌的老货!”
茗烟见是宝玉,忙跪求不迭。宝玉道:“彼苍白日,这是如何说!珍大爷晓得,你是死是活?”一面看那丫头,虽不斑斓,倒还白净,些微亦有动听之处,羞得脸红耳赤,低头无言。宝玉顿脚道:“还不快跑!”一语提示了那丫头,飞也似去了。宝玉又赶出去,叫道:“你别怕,我是不奉告人的!”急得茗烟在后叫:“祖宗,这是清楚奉告人了!”宝玉因问:“那丫头十几岁了?”茗烟道:“大不过十六七岁了。”宝玉道:“连她的岁属也不问问,别的天然更加不知了。可见她白认得你了。不幸,不幸!”又问:“名字叫甚么?”茗烟笑道:“若说着名字来话长,真真新奇奇文,竟是写不出来的。据她说,她母亲养她的时节做了个梦,梦见得了一匹锦,上面是五色繁华不竭头卍字的花腔,以是他的名字叫作卍儿。”宝玉听了笑道:“真也别致,想必她将来有些造化。”说着,深思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