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想一想,公然有理。又道:“太太,不放你也难。”袭人道:“为甚么不放?我公然是个最可贵的,或者打动了老太太、老太太必不放我出去的,设或多给我们家几两银子,留下我,然或有之;实在我也不过是个最平常的人,比我强的有并且多。自我从小儿来了,跟着老太太,先奉侍了史大女人几年,现在又奉侍了你几年。现在我们家来赎,恰是该叫去的,只怕连身价也不要,就开恩叫我去呢。若说为奉侍得你好,不叫我去,决然没有的事。那奉侍得好是分内该当的,不是甚么奇功。我去了,仍旧有好的来了,不是没了我就成不得的。”宝玉听了这些话,竟是有去的理,无留的理,心内越焦炙了,因又道:“固然如此说,我一心只要留下你,不怕老太太反面你母亲说。多多给你母亲些银子,她也不美意义接你了,”袭人道:“我妈天然不敢强。且慢说和她好说,又多给银子;就便不好和她说,一个钱也不给,放心要强留下我,她也不敢不依。但只是我们家从没干过这倚势仗贵霸道的事。这比不得别的东西,因为你喜好,加十倍利弄了来给你,那卖的人不得亏损,能够行得。现在无端平空留下我,于你又无益,反叫我们骨肉分离,这件事老太太、太太断不肯行的。”宝玉听了,思忖半晌,乃说道:“依你说,你是去定了?”袭人道:“去定了。”宝玉听了,自思道:“谁知如许一小我,如许薄情无义。”乃叹道:“早晓得都是要去的,我就不该弄了来!临了剩我一个孤鬼。”说着,便负气上床睡去了。
二人正说着,只见秋纹走出去,说:“快半夜了,该睡了。方才老太太打发嬷嬷来问,我承诺睡了。”宝玉命取表来看时,公然针已指到亥正。方重新盥漱,宽衣安息,不在话下。
只见宝玉泪痕满面,袭人便笑道:“这有甚么悲伤的?你公然留我,我天然不出去了。”宝玉见这话有文章,便说道:“你倒说说,我还要如何留你?我本身也难说了。”袭人笑道:“我们平日趋处,再不消说。但本日你放心留我,不在这上头。我另说出两三件事来,你公然依了我,就是你至心留我了,刀搁在脖子上,我也是不出去的了。”
黛玉听了,翻身爬起来,按着宝玉笑道:“我把你烂了嘴的!我就晓得你是编我呢。”说着,便拧,拧得宝玉连连央告说:“好mm,饶我罢,再不敢了!我因为闻你香,俄然想起这个故典来。”黛玉笑道:“饶骂了人,还说是故典呢!”
宝玉总未闻声这些话,只闻得一股暗香,倒是从黛玉袖中收回,闻之令人醉魂酥骨。宝玉一把便将黛玉的袖子拉住,要瞧笼着何物。黛玉笑道:“冬寒十月,谁带甚么香呢!”宝玉笑道:“既然如此,这香是那里来的?”黛玉道:“连我也不晓得。想必是柜子里头的香气,衣服上感染的也未可知。”宝玉点头道:“一定。这香的气味奇特,不是那些香饼子、香球子、香袋子的香。”黛玉嘲笑道:“莫非我也有甚么‘罗汉’‘真人’给我些奇香不成?便是得了奇香,也没有亲哥哥、亲兄弟弄了花儿、朵儿、霜儿、雪儿替我炮制。我有的是那些俗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