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黛玉这边回了房,众丫环便迎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些,先生好相处么,看起来峻厉么,诸如此类的话。
黛玉见她口中含酸,便道,“你过来,”那芷儿不知何故便当真走近了。黛玉便轻拧了下她的脸,笑道,“你又在这里争甚么风吃甚么醋呢,你要想学,我也一样教你,就怕你没人家那好学。”
这两个读书人倒也很有谈兴,林如海便让女儿先回房。又苦留钱先生在府用过饭再回家不迟。钱先生推拒不过,便只得留了。
黛玉便道,“你们这是如何了,我这刚返来,也不说让我坐下,也不端碗茶来,乱七八糟的横在这里拦我的路,纵的你们。”
席间两个推杯换盏,宴罢。林如海又亲身安排车马送钱先生回家,又叮嘱随里手人好好护送。除了给先生的本年束脩二百四十两纹银以外,更添了赠给先生本人的笔墨纸等物,赠给先生家眷的绸缎衣料,便是连钱先生提到的幼孙亦有新书两部,金银锞子各一对相赠。
锦瑟正端着花暴露去,闻言脸不由一沉,“芷儿,胡绉些甚么呢,再敢在女人面前胡说,看我不禀了太太打你一顿。”
钱先生随即便选了颜氏家训中的两句问她,道,“有客难仆人曰:“吾见强弩长戟,诛罪安民,以取公侯者有吴;文义习吏,匡时富国,以取卿相者有吴;学备古今,才兼文武,身无禄位,老婆温饱者,不成胜数,安足贵学乎?”下句是甚么?”
黛玉有些严峻,门口打帘子的丫环也是个机警的,见女人立在门口也没抬脚出来,便也识相的默不出声。
一旁芷儿便道,“女人待她们可真好。”
芷儿便道,“我也没有啊,只是,哎呀,女人,我们才是跟了你这么些年呢,到头来外头出去的几个小蹄子,到比我们这些原就服侍的另有脸面,女人。”
黛玉已换了件家常的衣裳,走出来道,“随你吧。”
又对一旁服侍的萦雨,凝霓道,“你们且先去书房,把我书架上那一部论语找出来,就是那一本字大些,没有注解的,好生放在桌上,我一会要去看的。另有我模糊记得书房里有一个老楠木的书箧,内里仿佛另有两套四书,也不记得是谁送的了。你们先把论语拿出来看看,如有不认得的字只拿来问我。可别到了先生讲学的时候,连字都不识得。”
黛玉便道,“爹爹原教我认字时念过百家姓,千字文和三字经,还教我看过增广贤文和颜氏家训。”
钱先生见这女门生身量尚小,也不知究竟有几岁了,穿戴素绫绣花衫子下系鹅黄纱绣裙外罩了一件苏绣月白缎地褙子,戴了缠着金丝的水晶项圈下头配着玉锁,低着头也看不清面庞。身边跟着三个小丫环,也是慎重的。
茉莉便取了另一套家常的衣裳来,道,“虽说入秋了,这内里日头大,女人在外头走了这么一圈,估摸着身上该出汗了。”
锦瑟便道,“太太前儿还说呢,这已经是春季了,虽说天还热着,喝这个解暑,但是到底是个寒凉东西,女人年纪小,实在不宜多喝。太太之前给的花露另有些呢,是桂花的,给您调些喝行么。”
黛玉吸了口气,芷儿便笑道,“女人请。”那丫环顺势打起帘子,黛玉便走进屋里。
钱先生和林如海分宾主坐着,黛玉便先向林如海一福,口中道,“爹爹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