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李净闻声他脚步响动,一昂首瞥见他,当时就笑道:“怎的这迟早才出去?倒叫小子辈们在这里干等挨饿。”又问:“回小子是明天到的家?可巧我今儿就过来了,叫他赶上服侍。但是抢了你家老太的心尖尖儿,等会子她不会来同我咂醋吧?”他问得当真,偏一脸得色,与他问话殊不相称。世人见了,强自忍笑,都看着章霈,想他该如何回话。
章霈又带着几人随便说了两句。章回就想告别,回澄晖堂吴太君处。才要起家,就听屋外有人噔噔地跑出去——乃是一个褐衣的小厮,到章伯源跟前打一个千儿,吃紧地把气稍一喘匀,就大声道:“禀报老爷,李家舅老太爷到了!”
却说章回见了章霈这一番言语行动,顿时不堪欣喜:本来章霈所谓“阁子”,乃是他书房背面一座独立的小阁楼,藏了章家历代所传、所辑、所录经史子集合的各种珍本善本两百多部,又有文昭公章焯与其子章荣治学的全套笔录札记,是为章氏一族之珍宝。族中后辈只要课业极其超卓的,才气在家主允准后入到阁里一观;便入内,也只许浏览誊写,不得将本来带出。常日则锁得极严,除了章霈,就只要埋头卖力书房的总管李庸掌着钥匙,每日洒扫拂尘,定时翻晒。是以章家一门当中,子孙凡读书上学者,对阁中册本无一不心神驰之。章回也不能例外。但是他又深知家中端方,便是本身父亲章望,也不过将阁中诸本记诵誊写了十之二三,家里其他叔伯所得则更少。现在蓦地闻听章霈此言,他如何能不喜出望外?便是章望也禁不住显出喜容。父子两个相看一眼,赶紧上前一起朝章霈拜谢。
章霈却只淡淡笑道:“不过是几本书,原该让世人读的。只要回儿用心勤奋,真正学到了东西,就算不孤负我的心机,也真正孝敬了。等再取了功名、成绩了奇迹,也一发对得起祖宗——到底不白费我们章家三代遵守祖命,五十年读书不退隐的苦熬。”话说到这里,已是心境起伏,语声也禁不住地发颤,透出满腹的艰苦来。
听章霈如许感慨,章回仓猝跪下,道:“孙儿虽不肖,但必然竭诚极力,不令祖父绝望。”一边章伋、章师也忙跟班跪下。
章望应了,道:“父亲放心。由儿无能,又有我与他母亲,必能把家里大小事都照顾得安妥,让回儿放心备考。”
章霈这才笑起来,重又转向章回,说:“有甚么要的,尽管提;吃的用的,随时张口。既在家,就无一丝一毫忌讳。有人一时想不到的、不全面处,也不成如在内里般对付,含混对付了完事。另有,要看的甚么书固然跟我另有你老子提,我们自家有的自不必说,都先尽着你用。如果别家的书,或是课业上觉着需得向谁就教的,也尽管说,我们天然都帮你去说去提。”
章霈又说:“既在家温书,便是头一等大事,你需求用心招考,不得旁骛。这半年里外一应事情且都放下,除了非常要紧的应酬,只与我尽数推却,切不成舍本逐末、因小失大。”转向章望,道:“你也帮我记取,倘我一时忘了,你就替回儿拦着,必不能担搁他的时候。再有你房里事情,那些要驰驱跑腿的,都交给章由去做。他是做哥子的,弟弟要紧大事,就不能多帮,也必得尽一份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