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齐摸了摸黛玉的头发,浅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并非亲人就全然可托了,为了一己私利而不顾念亲情之人比比皆是。哪怕干系再靠近又如何?你原是不知,有些报酬了几两银子便卖掉本身的亲生后代,亲生的尚且如此,更何况别的亲戚?再者,亲疏终有远近之分,表亲不比侄亲,侄亲不比远亲,就算一时的心疼,又有几分至心?”
他们不是第一次打他家老宅的主张了,当年他父母皆亡,被拜托给堂伯家,当时他们便欺他年弱无知,诓他将地契拿出来给他们保管。幸亏他并非真正的十岁稚童,没有等闲承诺。而他们见欺诈不成,竟趁他不在时悄悄地摸进他房间里偷地契,幸亏他充足警戒,没有放在他们家,而是妥当藏在了老宅里。
林锦齐也不耐烦再和他们胶葛,放下了茶杯道:“我恰是看在叔叔的份上,不肯计算畴前的事,也不究查银子了,若伯父无事的话,还是快些归去吧,今后便不要来找我了。”
“伯父说这话可真有底气。”林锦齐轻声笑了起来,说道,“当年婶婶交给你们四十两银子时,曾立下字据,你们须卖力我的吃穿用度,供我读书。你们曾经摸进我房里去,固然未偷到地契,却拿到了这字据,想必是顿时毁掉了罢?可惜,那字据是一式两份的,我现在另有一份,伯父不如将剩下的三十两还给我。”
林锦齐点点头,笑道:“本来我便是住在这里的,只怕你从小到大,未曾见过这么小的院宅罢?”
她的心中悄悄心惊,又非常悔怨,恐怕这趟过来没要到宅子,林锦齐还开口将这剩下的三十两银子也讨了去。
兄妹二人正说着话儿,院墙上俄然传来一道声音:“你本日怎的回这里了?还是我瞧见了门口的马车,才寻了来。”
林锦齐腔调平平,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两人齐齐变了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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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齐先是说亲情并不成靠,天下熙熙攘攘皆为了一个“利”字,却又说人间最为宝贵的还是交谊。这明显是相互冲突的,细细说来却又仿佛合情公道。黛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林锦齐微微一笑,摸了摸黛玉的头发,说道:“今后你就明白了。”
此时天气已暗,林锦齐从厚帘马车上跃下来,又谨慎地扶了黛玉上马车。
黛玉穿了件雪锦滚花镶狸毛的冬袄,捧了个小手炉,打量了一下四周,问道:“这是哥哥本来住的处所?”
黛玉摇了点头道:“此到处所虽小,安插却独具匠心,可见是另有妙处的。”
偶有冷风吹过,黛玉咳嗽了声,林锦齐忙问道:“如何了,但是感觉冷?还是回了房里笼个火盆更和缓些。”
“他们原也是哥哥的亲戚,为何……”黛玉的神采有些不解。
待林堂伯林堂婶二人走后,黛玉才缓缓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心境有些庞大。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般粗鄙无礼之人,昔日她打仗的人,措告别事无不高雅和蔼,哪怕公开里使绊子,大要也不会暴露一丝一毫,更不消说这般的明着撒泼使赖了。只是这两人本来是她哥哥的亲人,刻薄寡义不说,一见讨不到宅子,竟威胁要告到官府里去,想废弛她哥哥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