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她说这话,宝玉少不得要哄她一哄,今儿却顾不得了。也不睬她说甚么,只问虎魄:“我问你,林女人哭了未曾?”
“大夫既到了,如何不叫他出去?”宝玉因问贾母。
坐了一时,正将鸾鸟钗往头上簪的时候,抱琴道:“女人,宝二爷来了。”
言尽于此,宝玉到底年幼,不堪多言。
元春这才起家,道:“想是时候近了。”说着,她与宝玉道:“你不能留了,往老祖宗那边去罢。”
前文说到,一行人自拥着黛玉去了,只宝玉一个,呆立在那边,也不知在想些甚么。站了一时,只见那边过来一个穿桃粉色小袄的丫头,恰是袭人。她因见黛玉等一行人畴昔,偏不见宝玉,故一起寻过来。到了这里,却见宝玉呆呆站着。
屋里元春一早闻声外头动静,只听人说是黛玉伤了腿,并无妨事,这才略放下心来,仍叫抱琴细心瞧着外头。
宝玉不说话,只拿一双眼望着她。元春晓得宝玉平日有痴症,亦不上心,只拉着他的手,二人一并坐了。
宝玉那里信她,听黛玉未曾哭,心下略松,觉着大略不是大变乱。也未几言,回身就往里间去。
宝玉出来时,正听薛阿姨说:“老太太放心,白大夫已来了,正在外头候着。若再有甚么不放心的,使他出去看看就是了。照我说,林女人福分深厚,很不必老太太担忧。”
乃至抱琴上茶来,元春自捧着望他跟前送了,这才道:“宝玉,我这就去了。虽仍有再见的时候,到底再分歧昔日了。我平日待你严苛,现在算来,虽放心不下的,竟也是你。”她泪光盈盈,因恐将妆花了,又要多肇事端,唯有强自忍住,直忍得心口发闷,喉间发涩:“我此去,再不能在老祖宗和母亲面前尽孝,老祖宗和母亲最心疼你,你须得常常地陪着他们说话,这也算是为我尽一份孝心。环儿原与我们没甚么相干,只你探春mm,她明白事理,也待你好。虽不是太太养的,也已可贵了。赵姨娘经常骂她,你更应当悄悄地护着。”说了这长长一串,皆是她这做姐姐的至心话。
黛玉别开首不看他,“无妨事。”
宝玉坐在凳上,呆呆想过一回。又觉有理,又觉不对,实在两相扭捏。偏未想透,那厢抱琴又道:“女人,大太太、太太来了。”
宝玉痴痴摇首,道:“未曾。”
宝玉自年幼始,就是元春一手教诲着。虽是姐弟,如同母子。今元春出阁,宝玉原不当出去。只是他一想是女儿堆里混玩的,又年幼不知事,便是出去了,也不打紧,这才来了。
元春疼他至真,听抱琴言语,当下起家,回身来看宝玉。一行侍婢唤她不住,只见她伸手将宝玉搂入怀中,声若哽咽,面上却带笑,也不知究竟是喜是悲。
宝玉这才去了,仓促进了院子,又往屋子里去。
元春说了这些,便堪堪愣住,只留着她自个儿去想就是了。
“姐姐往宫里走了一趟,便觉那天家繁华甚么都是好的了。现在倒来劝我这个,更加地被这世俗拖累了。”宝玉听了这些话,当下不喜。他一贯不喜读那些死八股,酸腐陈腐,倒把好好的人读得陈腐了。
宝玉已垂垂回过神来,听了这话,当下道:“大姐姐的话,我天然是听的。”
王夫人问道:“吃紧忙忙的,往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