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要撩开衣摆,天子已摆手道,“不必跪了,你方才已谢过恩了。朕是要你长个经验,今后行事说话不成肆意为之。孝心虽贵重,但祖宗端方亦不成违拗。朕姑念你幼年,应你之请,脱期一年。望你此后好自为之。”
李锡琮几近讨厌地阖上双目,明白天子此举,旨在令他忆起幼年旧事,提示他循分克己。这原是热诚和警示他最好的体例。这些他都明白,可惜不管脑中多么澄明,却还是难以按下心内一片惨伤。
李锡琮大喜过望,忙欲谢恩,却见天子摆手一笑道,“只是你说得晚了,还该算作抗旨不遵。朕看你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了。”当即叮咛身边内臣,“去取一副刑床来。”
天子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猜度他的心机,喝斥道,“荒唐!你母亲是遭人欺辱了,还是受人礼遇了?竟要你拖延相陪!朕予她一宫主位,薪俸犒赏积年只多很多,从未虐待过她。且她与旁人的母亲比拟又有何分歧?凭甚么要单为你网开一面,莫非你原比旁人多了份面子?”
李锡琮面含愧色,垂首道,“臣刚才之言皆出肺腑,愚顽之处幸得皇上谅解。然臣尚存私心,本日大胆倾于御前。臣不想结婚,并非不喜皇上皇后择选之人,而是臣从未想过要结婚。”
他终归也不过是血肉之躯,既然晓得疼,既然晓得耻,也必然晓得该如何保全本身,和心中牵念之人。
这话似在天子料想当中。他眯起双目,眼中便少了多少温度,提大声音问道,“如何,你看不上朕和皇后为你选的人?”
李锡琮伏在地上道了一声是,又叩首一记,方跪直身子,道,“臣只要一个来由,便是想伴随母亲。臣自知这个别例既笨且易遭人诟病,但还是想试上一试。只要能多陪在母切身边一日,臣甘心受君父切责,只求皇上能开恩应允。”
他略微抬首,双眸闪动,似是不敢与天子对视,挣扎几番终是鼓起勇气,颤声道,“臣记得出征当日,皇上曾应允,来日班师或将许臣一桩求恳。臣不敢期望过量,唯以此事相求。便请皇上看在臣离京前后一年又八个月,这一年又八个月倒是不得与母亲相见,臣只求能将这段光阴弥补,此生便了无遗憾。”
李锡琮躬身道,“臣不敢。”天子面庞一松,淡笑道,“无妨,你如有属意的人选,能够说来听听。讲好本日是父子倾谈,朕不怪你就是。”
天子冷冷谛视,亦感觉他调子、姿式拿捏得皆好,连那一丝压抑的委曲都闪现的恰到好处,不由干笑一声,道,“这些话大可不必说了,朕要听你不肯就藩的启事。你且说来。”
内臣手执戒尺,只觉此物甚是新奇,稍作挥就能猎猎生风,掂在手中却沉沉如坠,略微适应了一下,便依着端方将那戒尺先置于宁王臀峰处。尚未抬手,忽听李锡琮仰首道,“臣本日策马前来,故请旨笞背,望皇上恩准。”
天子双眉皱紧,死力回想本身当日是否真对其有过承诺,半日才想起那不过是送他出征之时,本身随口一语罢了。他自是不便否定,也偶然否定,到了此时他更有些猎奇,此子执意滞留京师尚能翻出甚么风波。
李锡琮见他终究肯直言大旨,当即撩衣跪倒,叩首道,“臣极刑,诚如皇上所言,臣此举确是为迟延之藩。”
话虽这般说,李锡琮还是应道,“皇上过誉,臣惶恐不已。臣微末萤烛之功,岂敢和几位兄长成绩相较,更不敢和太子殿下争辉。臣所行之事,皆是为人臣,为人子者分内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