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锡琮连连摆首道,“此事不便郡主出面,我自会极力。郡主若看得中我,便请来日在圣上面前出言坚拒,不必过激,只和当日婉拒储妃之位的态度相立便可。”
薛淇定定凝睇他半晌,俄然伸手拿起面前酒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字一句清楚道,“承六爷相告,刚才所言,我当尽力周旋。”
李锡琮笑得一笑,垂首想了一遭,复抬眼迎上她的目光,竭诚道,“不敢欺瞒,我有幸和令爱打过几番交道。她心机灵敏,定夺干脆,其明快利落大有郡主之风,非普通小后代可比。可若说我是以情素深种,那是不实之言。但于令爱,我确是心神驰之。”一面说着已是擎起酒杯,道,“小王业已将情意辨白,还望郡主成全。”
李锡琮嘴角轻扬,淡淡笑道,“为解近忧,可请旨引将分兵。去岁京查一过,兵部侍郎蔡震拟调边塞,目下去往那边,尚待明发上谕。小王觉得,此人若做将军帮手,也还算得称职人选。”
李锡琮点头道,“不错,郡主所言正合小王情意。便请尝一尝这酒,再做批评。”
他说话之际,薛淇便定定打量其面庞,但见其虽作平常仕人打扮,却无一丝清寒之相,周身亦无繁华逼人之气,只模糊透着压抑不住的飞扬神采,传言中阴霾肃杀的性子并无一丝一毫的彰显。凝目于其双眸之间,更可见幽深乌黑的瞳人里带着点点笑意,那笑意绝非戏谑,也绝非假装,竟是实实在在,朴拙无欺的笑意。
李锡琮一笑,慢慢道,“郡主不忙言谢。如此或可解一时之困,于今上而言,却还是不敷。”
李锡琮摆手道,“郡主多虑了,此人确是今上的人。”顿了顿,转口道,“郡主若不信小王,我也无可回嘴。但我所说远患近忧,郡主想必心中了然。恕小王多言一句,薛氏后辈虽人才济济,但终今上一朝,想要发挥雄图只怕不易。若要河东薛氏耸峙如昔,所托者还是冯大将军,只要将军安定,燕地安定,薛氏天然安定,且这也是郡主能对抗周氏独一之筹马。”
薛淇亦笑道,“好!本来六爷不但志在藩地兵力,尚且不忘藩地军事。只是你们天家姻缘,不是你我二人于无人处私定便能了事的。你的父皇猜忌外将,亦猜忌藩王,安知他必然会从你心愿?莫非六爷是想要我从中调停?”
李锡琮笑着点头,道,“不错,郡主此言确有事理。”话锋一转,又摇首道,“只是于今上而言,却还是不敷。”
薛淇略一回顾,便即了然,点头笑道,“六爷心机精密,我佩服得紧。”相视一笑之际,又缓缓言道,“只是身为母亲,我不得不替后代考虑。六爷因何看中阿笙,是为军事,还是只为军事,请六爷坦言相告。”
薛淇沉吟一刻,缓缓笑道,“六爷故意了,传闻喧哗尘上,六爷却能逆时而动,不会仰仗的只是一颗孤胆罢?”
李锡琮抬首笑道,“说来忸捏,小王所求,是为令爱。”薛淇霍然挑眉,道,“六爷胆量不小。”话音刚落,李锡琮已朗然笑道,“小王身无长物,唯剩一胆耳。”
薛淇淡淡一笑,望着建安盏中莹莹茶汤,却不接他方才之话,只道,“王爷美意,可惜我从不饮阳羡茶。”
缓缓斟了一杯酒,扬手一饮而尽,复又道,“现在过了二十年,有些事情再度鼓吹出来,又适逢此机会,不免会令今上重生疑虑。今上对周氏之疑,我们临时不去管他。对薛氏,却有两重。一则为今后之虑――此事触及东宫,小王不便也不能置喙;二则为面前之虑,冯将军镇守燕地,十余载运营之下,军中旧部未可量也。将军固为国之重器,然今上常常思惟亦不免忧心,所忧者,亦不过乎将军所从者,并非今上,实乃旧主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