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人等已怀着镇静逐步散去,一时周元笙蹙眉无语,李锡琮面沉如水,薛峥火急难耐。半晌,方听李锡琮沉声命令,命车马持续前行,倒是再未回顾周元笙一眼。
本朝并不由官员狎妓,是以他本日才会堂皇现身此处,又因克日诸事不遂,心中感慨万千,方才将昔日所遇所思,把酒吟唱。他搁下酒盏,微微一叹,目光无认识地掠过人群,半晌以后,终是在不远处瞥见了故交的面庞。他神采震了一震,随即已瞥见了故交身畔,那昂然直视他的冷峻少年。
李锡琮不由朗声笑起来,“多谢王妃佳誉。”笑罢,才缓缓道,“我若不是靠这点本领,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见周元笙咬牙鼓腮,正自运气,李锡琮俄然自榻上坐起,行至她面前,拿起方才那杯盏在她面前晃了晃,低声笑道,“比方这茶,若刚才递给我,或许我内心的气,内心的苦就都消了。你就真的这么不肯意奉迎我,或是,你底子就不屑奉迎我?”
李锡琮轻笑两声,摆首道,“词好不好,要看是否应景,是否有感而发。我不知内里故事,没法感同身受,便不感觉好。”
可她不甘心,恰好要在他脸上寻到一点自怜得意,她不信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抛洒适意本身的芳华韶华,过往光阴,就只为了追思,只为了感慨?
话才说完,李锡琮已点头道,“没兴趣。”见周元笙微微怔愣,便笑了笑,“那是你与旁人的故事,你畴前的故事,我不想晓得。”
她忿然失神地倒在床上,目光无认识扫到身边茵褥上的鸳鸯绣纹,内心涌起一阵苦涩,这是她新婚的第三日,她的夫君便为了一些没法宣之于口的事,将她弃之不顾,夺门而出。
她说完,只盯着他瞧。他眯着双目,让人看不清里头含蓄着几分温度,或是底子没有温度,只要越来越浓的情素垂垂满盈上来,盖过了一闪而逝的,那一点点失落。
她先是一震,继而一惊,万没推测会在此地碰到这位薛二公子,她的表哥薛峥。
李锡琮笑意森冷,直指民气,行动快如闪电,再度捏紧她的下颌,一字字道,“你畴前的事,我没兴趣管。可现下你是我的老婆,在我面前想别的男人,做出一幅沉沦不舍的模样,我便也没兴趣看!”
只听砰地一声,那门已被他用力推开,一阵清冽的寒气轰然入得房中,却不过被他一席一卷,便又被他带出了门外,只留下那扇门兀自震惊不已。
周元笙正兴趣勃勃的拣着美人的瑕疵,一面测度其人是不是京师合法红的花魁,忽空中前一亮,那美人身后缓缓转出一名长身玉立的男人。一领月白直衫,玉簪束发,双目奕奕,傲视之间神采安闲,只是眉尖微蹙,便平增了一抹无处放心的别绪离愁。
李锡琮撩袍在榻上坐了,拈起一颗梨肉好郎君含在口中,半晌优哉游哉地点了点头,“你这小我,倒是极爱恼羞成怒。”
少女拨弄琵琶之声惹人沉浸,过得半晌,薛峥缓缓举箸,跟着乐律敲击起面前一支琉璃盏。一阵清冽鸣音过后,他俄然启唇吟唱,“明月皎皎,灿烂罗帷。素手弄弦,韶华已碎。才子回顾,入我梦来。蹁跹身姿,烟波画船。独立檐头,共饮江水。才子回顾,相思与谁?光阴忽逝,心驰神伤。昔日云鬓,展眼成霜。草木黄落,工夫茫茫。人生一世,愁思与谁?独立夕阳,垂首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