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起来，规复了往昔昏黄的婉约美，一如十多年前那样风采逼人。宋逸修看着这笑，有些记念，不由得非常满足。却听她笑盈盈，一字一顿道：“举贤才，充宫掖。”
在牢里被虐待久了，还是头一次，有人待她如许好。
暌违十八年，终究再次站在了宫墙以外，观苍穹之广袤，六合之自在。何容琛长长地舒了口气，摆布张望，那似曾了解的一草一木，一砖一墙。说来怅惘，上一次走出去时，十四岁的她还和宋逸修走过内城，看过皮电影，说过拜神之人都是懦夫。
说完了如何囚禁、宣罪、斩首的安排，何容琛安静地呷了口茶，但她握在袖子下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宋逸修伸脱手，按住了她，暗夜当中，这分暖和仿佛为她注入了无尽的勇气。
他的手很大，很暖和。被他牵动手，总叫她忆起父亲严肃却驯良的亲热。韦无默没有摆脱，任他牵着了。
她悄悄看了两眼，强忍着收回了目光，心道，韦家没有毁灭时，她也有很多比这都雅的金饰的。一根头绳罢了，何必死盯着，没得掉价？
她浑身颤抖，伏在案上，闪亮的翠翘金雀散落一地，红艳的广袖披帛迤逦一地。眼泪冲花了她的妆容，却毕竟是没叫他看到：“我甚么都没剩下，甚么都没抓住……”
她长在韦家，也是识货的，那盒子里躺着一枚红珊瑚珠发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淡彩穿花。
韦无默敏捷在宫中生长，跟着常姑姑，更加有了女官精干的模样。她在内书堂学习，聪明聪明，读书进益也快。
天井中有着假山，水池，另有松与竹，随风微微点头，枝叶沙沙作响，阳光下分外喧闹。
何容琛醒来时，时近四更，该是早朝了。她却突觉倦了，好似做了一场二十载的黄粱大梦，繁华繁华皆散如云烟，心中空荡荡的。
这光晕温和安好，太后在旁静阅奏章，宋逸修教她课业，让她恍然有了种一家三口平平悠然的错觉。
她抹着眼泪，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一向等着。”
韦无墨松开捂着眼睛的手，从指缝里望向他。他就像家里的父兄长辈一样，却比他们更驯良。她抿了抿嘴：“我叫韦无墨。胸无点墨的墨。我爷爷说，品德学问当在根骨中，不露圭角，敛锷韬光，方能渐成修为，才取了这个名字。”
韦无默懵懂地点头，却觉这个名字，是比爷爷之前取的好多了。她抬头问：“叔叔，你带我分开这里，去宫里做甚么？”
此时，他们才终究想到了韦家腰斩弃市的鲜血，至今还未干枯，明白了先帝的用心。阿谁坐在帘幕前面的女人不肯任人宰割，先帝将权力交给她，也是将刀刃悬在了他们头上。
她仿佛很喜好韦无默，或者说，很喜好宋逸修给她带入宫的人。问了韦无默一些事情，犒赏吃了宫里的点心零食，还摸了摸她头和手。
“是她。”他感到了她的惊骇，平高山解释道：“固然当年，何家奉旨围住奉国公府上，但韦家的毁灭，不该怪何家。你长大便懂了。”
就像那一日“下凡”没产生过一样，宋逸修还是每天去何容琛的宫殿，带着奏章群情政事，逗留好久。
现在，既然宋逸修说何家无罪，她就听他的。只是手心不免沁汗，因传闻何太背工段狠绝，是“四姝争后”独一留下来的妃子，还逼死了郦贵妃和二皇子，肃除了韦家，诛杀了辅政大臣……那必然是个峻厉刻薄的女人，她乃至产生了去见主母的忐忑不安与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