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嫔向来怯懦怕事,但听得儿子的事,那里能不上心。她一辈子的恩宠也不过如是,独一的希冀全在这个儿子身上,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几近是锥心普通,不觉悄悄握紧了双拳,望向一群乳母们的目光,带了芒刺般的思疑,阴沉难辨。
纯嫔很有哀其不争之态:“你呀,再如许下去,那点子恩宠便连本宫也不如了。本宫好歹另有个孩子,你却……”
正说着,一行人已经转到了绣房长窗下。秦立正要通报,天子隔着疏朗镂空的长窗,见得绣娘们都围着一个女子,不觉有些猎奇,挥了挥手表示不准出声,便站在窗外看着。
纯嫔与海兰分开时,天子恰好带了李玉从二阿哥房中出来。这一年秋来得早,天井里黄叶落索,寥寂委地。碧澄澄的天空上偶尔有秋雁飞过,亦带了一丝悲鸣。阿哥所暮气沉沉的氛围里,一袭紫罗飞花翩莺秀样秋衫的海兰挽着纯嫔盈盈步下台阶,海兰的紫罗色绣胡蝶兰衣衫下素红色水纹绫波裥裙盈然如秋水,远了望去,便如一树一树浅紫粉白的桐花,清逸悠然。
海兰正色道:“正因为娘娘有孩子,万事都要以孩子为重。”她略略苦笑,那笑意薄薄,似散落在地的残落的花:“嫔妾如许的人,倒是不打紧的。”
海兰的笑意渐渐浮起在唇角,似一朵乍然怒放的蔷薇,在暗夜里闪出明艳的丽色。
海兰微张着干裂的唇:“这几日辛苦你了,有谁来看过我么?”
海兰含着淡如轻云的笑:“让皇上见笑了。穿得艳点来阿哥所,但愿阿哥们看了欢畅。”
海兰转头看了看玩得正欢畅的三阿哥,道:“实在若没有二阿哥,皇上的眼睛里到底也有三阿哥些。纯嫔娘娘,嫔妾一向有个迷惑。当年三阿哥养在您身边时一向聪明聪明,颇得皇上喜好。如何入宫后离了您进了阿哥所,就笨笨的不讨皇上的喜好了呢。嫔妾随您来了几次,别的不说,嬷嬷们连认东西都不教,难怪三阿哥一味贪玩儿。又整天抱在手里不教好好走路,现在也三岁多了吧,三阿哥走路还是不稳妥。”她的声音极低,像一枚绵绵的针,缓缓刺入:“这些嬷嬷乳母们的心是不是向着三阿哥和您,您都清楚么?”
天子发笑:“如何如许说话?”
叶心道:“当然了。传闻皇上每隔两日便要去绣房亲身看一看,督促进度。”
纯嫔苦笑道:“可不是?反几次复的,皇后娘娘的眼泪都快哭出一大缸了。早晓得这模样,还不如像本宫的三阿哥一样笨笨的好,固然不讨他皇阿玛喜好些,可到底平安然安,壮结实实。”
叶心欢畅地“哎”了一声承诺,也有些不测:“小主常日最不在乎打扮,本日如何也讲究起来了呢。”
海兰道:“也惯,也不惯。”
叶心为莫非:“杭绸的料子可贵,外务府扣着不放,说是给几位主位娘娘都还不敷呢。”
叶心稍稍难堪,还是说:“纯嫔娘娘和秀承诺另有婉承诺来看过您。不过秀承诺和婉承诺只在窗外望了望,只要纯嫔娘娘带着大阿哥送了点东西来,还在您床头坐了会儿。”
天子独自拜别,纯嫔责怪地看她一眼:“你忘了如懿是皇高低旨发落进冷宫的么?好轻易皇上跟你说一回话,你如何倒提起她惹皇上不欢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