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抬手端起桌旁放着的定窑茶盅,用盖碗撇去茶叶末子,啜了口茶,袖子落下,暴露一段手腕,腕上一只蓝宝石的镯子,蓝得像一汪深沉不见底的海水。她推了一盏给如懿:“是上好的小龙团,原是宋朝的茶叶佳构,现在已经很可贵了。你尝尝。”她的眼神笃定而暖和:“你若不来,岂不孤负了哀家的好茶?”
三宝寂然道:“都细心盘问过了,李玉公公亲身挑的人,已经算谨慎了。不过主子还是会细心留意的。”
太后盘腿坐着,胸前一汪琉璃翠的流苏佩长长地坠落,悄悄蜿蜒而下。那样的色彩,老是让人看了心静。半晌,太后才笑了一声:“皇上没有白心疼你,哀家也没有白心疼你。你到底是熬出来了。”
海兰眼中闪过一丝沉稳笃定的笑意:“有的时候为了活命,为了反击,只能兵行险招。只要姐姐没事,那就好了。”
如懿换了清简寡淡的装束,通身一袭云紫色快意襟暗纹锦衫,发髻间的珠花也以银饰为主,很有洗去繁华的素雅之意。她披上夜行的茶青弹花藻纹披风,扶着惢心的手茕茕独行,直至慈宁宫门前。
如懿不知她筹算做甚么,一时也不便唤人,只见她解下风毛围脖,一层层脱去外裳,中衣,解开最后一层小衣,暴露浅青色绣水绿牡丹花兜肚。如懿起先只是不明,待看到她后腰与肚腹的肌肤,一时候吓得目瞪口呆,下认识地掩住了口。
海兰本来的肌肤便非常白净,加上养在深宫多年,日日以花汁萃取的香粉敷体,一身的肌肤都养得细白如玉,触手生腻。但是现在一看,上面充满了深深浅浅粉红色或紫红色的波浪状斑纹,的确像个白皮红纹的西瓜一样,可惊可怖,让人触目惊心。
惢心亦道:“畴前吃过如许的亏了,我们都会一万个谨慎的。”
如懿微微吃了一惊:“我们的孩子?”
如懿含笑道:“有你和江太医掌控着分寸,放心就是。若真毒坏了,我那里还能站在你面前呢。”
或许如许高傲而笃定安闲的笑意,也是她而后半生,着意追随的吧。
回到宫中,如懿也便歇下了。独居翊坤宫的第一夜,她梦到的人竟然是本身已经逝去的姑母。她穿戴着皇后衣冠,鬓发斑白却风韵不减,只是向她含笑不已。影象中,那应当是她第一次获得姑母首肯的笑容,哪怕她一向害怕姑母,惊骇姑母,但是现在,亦感觉她的笑如此亲热,带着乌拉那拉氏族特有的高傲,意态清远。
如懿抚着她的手安抚道:“你若放心孩子在我身边,我必然视如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