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静了半晌,抚着如懿的鬓发,定定道:“这是实话了。朕走到后宫里,有皇后这个贤妻,也有慧贵妃的和顺,纯嫔体贴,嘉朱紫娇媚,连怡朱紫、海朱紫和婉承诺,也有她们的诚恳本分。但是唯独一样,你有的,她们谁都没有的。”
如懿替天子夹了一筷子菜道:“皇上可晓得皇后娘娘要为莲心赐婚对食之事了?”
天子笑得轻巧,拍了拍如懿的手背道:“实在你也算是个会说话的人了,没想到部下调教出来的丫头,一个赛一个机警。朕记得,阿箬跟了你好几年了吧。”
天子夹了一块甜藕渐渐吃了,笑道:“本来朕也不想提早朝的事儿了。但是这会儿瞥见这块藕,内心又欢畅起来。江南水患比年景灾,一到夏天发了大水毁掉良田万亩,哀鸿流浪失所,这一向是朝廷的心头大患。先帝年年想治水,拨了银子下去筑造堤坝,可那堤坝比豆腐还软,老是防不住红说。到了朕即位,朕派去江南管理两淮的官员上了折子,说本年的堤坝建得好,发了再大的水都没冲下去,百姓们总算是安乐了一年。特别是淮阴知县管修的那一段,实实在在是把朝廷派下去的银子都用上了,那堤坝比铁浆浇得还硬实。往年淮阴最轻易受灾,本年的知县倒能管事,又能治水,朕好好嘉奖了他一番。”
如懿倚在天子肩头,金线腾云五爪龙纹的花腔精密地硌在脸颊上,硌得久了,也觉出一丝粗糙的生硬,她低低道:“臣妾不敢怨,怨了那是不晓得皇上的难处。臣妾也盼着皇上来,私内心,最好是皇上来了就不走了。但是臣妾晓得,夫君可以是一人的夫君,但皇上是天下的皇上。以是臣妾盼皇上来,也不敢盼皇上来。”
如懿笑着伸手去抚他的眉毛,一根根浓黑如墨。如许近间隔地望着他,连眉毛,也是如许都雅的。“脸上满是笑纹儿,藏都藏不住。另有眉毛,眉毛都飞起来了。”她忍着心底的酸涩,轻笑道:“玫常在有了身孕,皇上是真欢畅。”
天子倒是颇欢畅,“自打住进了宫里,皇后的端方大,教诲得满宫里的主子一个比一个更会装哑巴,恨不得没了舌头才好。朕倒感觉,都像阿箬这么说谈笑笑的才好,你们关起门来过日子,也风趣儿的多。”
天子吁了口气,伸手揽过如懿的肩,“这话你虽是带着笑说的,但是朕晓得你内心的委曲和难受。朕还年青,前朝的事情顾不过来,大臣们都是跟着先帝的老臣了,一个个都有资格摆在那儿。朕如果不亲身一件一件打理好了,哪件落了他们的话柄,都是朕的尴尬。为着这个事儿,朕进后宫进的少了,为着孝亲的礼数和正宫的威仪,更要多陪陪太后和皇后。朕稀有,朕陪你的时候,是不比在潜邸的时候了。”
天子凝神想了想,“仿佛是叫桂铎,索绰伦氏,镶红旗的包衣出身,倒是极无能的一小我。朕正想着,他能实实在在修好了堤坝,便是个顶用的人。朕再看他一阵子,如果经用,便可赏他做个知府。”
月光莹白,悠然漫行天涯,像冰破处银灿灿流泻而下的一汪净水。远处的风带来花木肆溢张扬的暗香。如许好的月色,隔着窗户半开的裂缝望出去,仿佛全部宫苑都凝霜般的冰雪洁白。如许好的月,是要映着如许成双的人的。如懿从未感觉,这紫禁城里的十六月圆,竟也是这般美满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