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珈眉心一沉,正色道:“先帝在时,就宣称皇上是太后娘娘您亲生的,皇上不认您,莫非还要回热河行宫找出宫女李金桂的骨骸奉为太后么?也不怕天下人诟病?何况先帝虽有皇后,但厥后那几年形同虚设,六宫之事全由太后打理。您殚精竭虑,扶着他登上九五至尊的位子,这个太后您如果名不正言不顺,还能有谁?”
阿箬蹙眉,有些害怕道:“老主子是太后的亲信大患。如果让太后晓得……哪怕不是太后,是宫里任何一个其别人晓得,对小主而言都是弥天大祸,在劫不复。何况老主子对小主您,实在算不得好。”她沉吟又沉吟,还是说,“小主自重。”
东一长街的绝顶,过了景仁门,往石影壁内一转,就是景仁宫。角门边早有宫女候着,见她来了也只是一声不问,开了角门由她出来。阿箬天然是被留在外头了。青樱走进阔朗的院中,看着满壁熟谙的龙凤和玺彩画,眼中不由一热。
太后缓缓抚动手上白银嵌翡翠粒团寿护甲,“这些话就是名正言顺了。但是天子内心是不是这么想,是不是念着哀家的抚养之恩,那就难说了。”
寿康宫里静悄悄的。太妃们哭了很多日也尽累了,统统的昔年情义恩宠,跟着泪水,也都殆尽了。余下的日子,也是活在繁华影里,然后那是数得清的繁华,望不尽的深宫离离,孤单孤清。
夜路漫漫,她是第一次走在紫禁城夜色茫茫的长街里。阿箬在前头提着灯,青樱披着一身深莲青镶金丝洒梅花朵儿的大氅,暗沉沉的色彩本不易让人发明。要真发明了,也不过觉得她是看别的嫔妃罢了。
太后脸上一丝笑纹也没有,“是了。太妃太嫔们住的处所,用是天然是太妃们该用的东西。”
前朝嫔妃们所住的寿康宫,温馨得如同活死人墓普通。哪怕是才十几二十岁的先帝遗妃们,也被灰尘淹没了,再没有了一丝生机。
这个处所,是曾经来熟了的。但是现在再来,倍感苦楚。住在这儿的曾经最高贵的女子早已了失了恩宠,失了权势,如同阶下囚普通。她有万千个不踏进这里的来由,却还是来了。
福珈浑身一凛,刚巧见鎏金蟠花烛台上的烛火被风带的扑了一扑,忙伸手护住,又取了小银剪子剪下一段焦黑蜷曲的烛芯,方才敢回话,“奴婢讲错了,太后恕罪。”
第六章弃妇 (1)
太后微微一笑,“挪宫老是要挪的,但是得天子本身想着,不能哀家嘴里说出来。以是天子一日不来请哀家挪宫到慈宁宫。只是外务府请,哀家也懒怠动。”
福珈低缓了声音,沉吟着谨慎翼翼道:“这个福分,不是诞育了新帝,就是先帝的皇后。”
阿箬的声音压得极低,语不传六耳,“老主子身边另有一个宫女叫绣儿的,是老主子带进宫的亲信。她偷偷跑来奉告奴婢,说老主子不大好,必然要见您一面。”她见青樱神采沉重如欲雨的气候,仓猝劝道:“奴婢多嘴劝小主一句,不去也罢。”
青樱转动手指上的珐琅猫眼晶护甲,那猫眼晶上莹白的流光一漾,像是踌躇不定的一份心机。青樱游移着问:“如何?”
“委曲?”太后取了一片柚子拈在手中,“这片柚子如果被随便扔了出去烂在路边,那才叫委曲,现在你拿了斗彩蝶纹盘个装着它,已经有了安身的处所,如何还叫委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