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分开延禧宫那一日,春光如一幅庞大而明艳的绸缎,放开漫天漫地的晴丝万缕,袅娜如线,看得光阴亦轻贱了光阴。

如懿将信将疑:“如懿的姑母生前冲犯太后,太后为何要保全如懿一条性命?”

原觉得已经掉到了深渊底下,却没有想到另有一重深渊,如同十八层天国,要重重堕下,永无超生的能够。本来所谓人活路,不是只要前行与后退,还会如此下坠,坠到连本身也想不到的凄苦之地去。如懿无穷凄惘,苦笑道:“一时轻信,也要信赖了才好……如果不信,毕竟旁人再多言语也是无用!”

如懿低头冷静半晌:“太后说得是。太后即使是顾虑臣妾,珍惜臣妾性命。可冷宫当中艰苦困苦,暗害之事亦层出不穷。臣妾只能祈求太后庇佑,答应臣妾活到沉冤得雪的那一天。”

如懿抱住他好生安抚道:“好孩子,返来了就好。母亲交代你的,你都做好了么?”

太后用护甲挑起珐琅罐里的一点薄荷膏悄悄一嗅,方把罐子交到玫朱紫手里,笑道:“不是哀家心疼她,是别人越看重她,用尽了心机对于她,便越是叫哀家晓得,她是有分量和那些人分庭抗礼的。后宫当中最要紧的便是均衡之道,如果有谁太盛势了,得尽恩宠与权位,哀家这个太后便没有置喙之地了。”

如懿沉默半晌:“那你再帮我一个忙,我想最后见一见皇上。”

李玉道:“主子不能多留。那惢心,你陪小主好好清算,明日主子送小主去吧。”他伸手请过永璜:“大阿哥,按着旨意,主子眼下得把您送去纯嫔娘娘那儿了。”

李玉感激得热泪盈眶:“主子没有别的本领,但会尽一己之力,死力保全小主在冷宫的安然。”

如懿心中悚然一惊,便道:“是。”

如懿想了想,便取过惢心的一身宫人装束换上,又梳成宫人们的发髻,细心看看,走在夜色中该当不算较着了。

如懿点头道:“你晓得就好。你坐到这个位子不轻易,当年王钦是如何掉下来的,现在你本身也要谨慎。”

茫然的摆荡与悲望当中,如懿伏身三拜,神采哀伤而安静:“为着皇上这句话,臣妾甘心受罚,长居冷宫。只求皇上福绥安康,岁岁长乐。”

如懿将心底的空落按了又按,能如何呢?再热烈,再繁丽,那毕竟是与她无关的人间了。李玉回身拜别,如懿看着他的分开将仅存的光亮一同带走,只留下无尽的尘灰飞扬和暗沉光影,与她闭锁其间,平生一世。

李玉道:“可不是,二位可别胡涂了。”

如懿思忖半晌,蓦地伏拜:“太后的意义,如懿明白了。只要大家都当如懿是不顶用的人了,如懿才气真正安然。”

正想着,成公公已经打起帘子让了她出来。约莫是要避开旁人,殿中只要太后和福姑姑两人在。

天子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平常的陌生人普通,口气却慎重其事:“朕信赖。”

海兰道:“但是因为大阿哥激愤了皇上的原因?”

太后微微一笑:“哀家在想,如果本日被贬为庶人关进冷宫的人是你姑母,她会如何?”

太后微微点头,叹口气道:“总算有些长进。那你觉得是谁?”

“生了好大的气。还说不准儿子再跟着母亲,要搬去纯娘娘宫中居住,由她扶养儿子。”

正繁忙着,只听殿门被推开的悠长声,如懿不承想现在还会有人来延禧宫,回过甚去,却见是太后身边的成公公,他哑着嗓子道:“太后传召,乌拉那拉氏,随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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