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她，轻松而愉悦地一笑。笑得眉眼弯弯，有如东风：“你不是吕后，亦不是则天天子，她们没做的，为何你也做不到？毕竟你的身边，有我啊。”
周婉琴瞽目多年，早已风俗深不见底的暗中。暗中得乃至再记不起花红柳绿的天下。但是这一刻，她清楚瞥见，紫红闪电重新顶划过，炸出一片火花。
是多久，再没见过她这般脆弱又逞强的模样？
幼帝由康即位不到百日。
宋扬灵俄然不说话了。视线有力地垂下去。孟昱的意义，她懂。
世人将改朝换代，女帝即位作为一桩别致事来谈笑。
改朝换代的大事，因为未起兵戎，平和得仿佛只是街头巷尾的几桩谈资。
“够了！不消在我面前背书。你如果本信赖君权神授，天降吉祥这一套，也不会同我走至本日这一步。”宋扬灵伸脱手，朝上一指，似在指天誓日：“若真有天道，吉祥之象毫不是甚么‘白鱼入于王舟’！而是姬氏父子苦心孤诣积储国力；是勾践卧薪尝胆的赤忱；是一个个如你我般，甘愿置之死地亦不放弃的人！”
她明显支出了那么多！批阅奏章，孜孜不倦；珍惜民力，劝课农桑；礼贤下士，恐怕遗漏人才。莫说做得比蔺枚好，便是比之一代雄主蔺常，亦能说一句不减色。
人说举步维艰。她贯穿得透入肺腑。
扬灵！她，她做了天子！
由康脱下天子袍服，重新换上畴前做皇子时穿的衣裳。仿佛未有涓滴不适。服侍的宫人从他老练的脸上，看不出他是否晓得到底产生何事。
蔺桢与杜青的婚事议定。婚期定于蒲月十五。杜家非常慎重，遣仆人百人运送聘礼。场面之盛，惹得百姓围观，万人空巷。
半晌，孟昱果断点头：“是！”
宋扬灵从踏上霍地站起，肝火冲冲来回踱步，恨不能将手指指到孟昱鼻尖上：“你说了那么多贤人言，我也和你说说史乘。吕后执掌天下十余载，太史公是否将她归入本纪做传？昔穆帝年幼，群臣上表请褚太后临朝在朝；再有则天以娥眉之身称帝，是也不是？”
周君清数日未曾执笔，因为有孕在身，反应太大，日日呕吐不止。陈绍礼晓得夫人有身，欢乐到手足无措，亦劝她保养为上，莫为撰文伤神。
“咦！”有人刻薄地笑：“你每天管得你家那口儿出门都带支香，恐怕过了时候赶不返来，还说这个？”
“她三人谁不是有功于社稷？行人君之实，单人君之责，却不能享人君之名，只因世俗成见，这才是天下不公！”
宋扬灵俄然就笑了。笑容一寸一寸在唇边绽放。
凭甚么她就不能即位为帝！
“但是，”孟昱的声音陡得阴沉：“从未有吉祥主女帝。”
有人用心抬高了声音，阴测测道：“我听平话人讲过，要真如许，那是灾异，要亡国的。”
“可不是亡了么？国号都改了，天子都换姓了。”
这一日，感觉好些。夙起喝了碗粳米粥，未曾孕吐。便到案前坐了坐。翻起畴前笔墨，思及迩来剧变，一股力量像从心底里蹿出来，拽着她，取了笔，沾了磨，笔走龙蛇。
“吓，也有女人能做天子的？可真闻所未闻了。怕不是灾星入侵罢？”
孟昱站在她身侧。看她泪盈于睫，却双手死死捏着拳头，仿佛还是多年前倔强的少女。内心俄然就一寸寸软下来。继而疼得蜷成一团。像有一只手，一下一下捏他的心。让他毫无抵挡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