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兰知他必有苦处,倒也不再诘问,“先生既如此叮咛,海澜敢不从命。”
这类严苛,虽不免让人面红耳赤,却生长得更快。而内心,雪兰的定位不再是单一的长姐,或师,或母,她一时也分不清,更道不明。
那老者浑若不见,尽管提起笔,“刷,刷,刷”几笔,写就了两张一模一样的方剂,嬷嬷谨慎翼翼地收好了一张,又拿起另一张屁颠屁颠地往前台付账抓药去了。
马车上的日子即使单调,却不失欢愉。一如山间的小溪,简朴清澈,却无忧无虑,欢歌不断。
见雪兰微眯着眼睛养神,雪华灵巧地站了起来,忙挽着嬷嬷的手去了外间。
“长姐可好些了?”雪华一脸体贴。
车天然也停了下来。
嬷嬷面上一喜,忙问雪兰要了开箱的钥匙,回身走了出去。
雪兰见他言辞诚心,说得也至情至理,倒也不便推让,旋即将此书放入袖袋,然后扶着诊案起家,却因头晕而几乎跌倒,只得胡乱地福了一福,算是正式给老者见了礼。
这雨下了差未几两个时候才住,雪兰亦从梦中醒来,不觉背上已然湿了一大片,嬷嬷忙替她改换了薄罗中衣,又兜头套上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袍,再系上织锦外相大氅,这才拾掇好座椅,侧身让了雪华出去。
雪兰这番决计安排与亲身提点,令她一面感激涕零,一面又不由自惭形秽,雪兰老是给出一道又一道的困难,且涓滴不给提示,硬是逼着她绞尽脑汁去揣摩,直到想出应对之策方肯干休,哪怕想的体例还很稚嫩,亦能换来一个鼓励的眼神,及提点之语。
这一起上,除却识字,还学到很多与人相处的点滴,乃至一些需求的策划,可谓眼界大开。
“或许出一身汗便轻巧了。”话虽如是说,嬷嬷的面色却不多数雅。
老者看她杵在那儿,眼神便有些不善。
老头髯须飘飘,“如有缘自会相见,札记中所记甚祥,以你之智参透不是题目。”似是虑及一事,脸上多了几分慎重,“今后如有人提起胡思文三个字,你只作不识。”
车厢外间,雪华早已披上长姐的厚锦镶银鼠皮披风,又跟嬷嬷念起了千字文,嬷嬷神采寂然,显得一丝不苟,雪华仰起小脸望着她,大眼睛儿一眨也不眨,一面跟着念,一面用心记。
雪兰奇道:“莫非先生有归隐之意?”
坐堂的是一名一髯须皆白的白叟家,满面红光,精力矍铄,一双洞悉人间的利眼炯炯有神,一袭红色的袍服上纤尘不染,似有几分仙风道骨。
孺子忙摆摆手,“猴头菇倒是差未几了,山鸡尚差几分火候,”想了想,又道:“要不要加些金丝小枣在汤中?”
雪华悄声道:“嬷嬷,长姐要紧么?”
老者微微叹口气,“你身子也忒虚,不如今后每日吃三四粒红枣与花生米,打打根柢,记着多吃无益。再过些时候桑葚上市倒是无妨多吃些。”
一个时候后,这一行人终究停在了轩轩嚷嚷的闹市当中,一家敞亮的铺子门口,黑漆的牌匾上有四个黄灿灿的大字――济胡医馆。
嬷嬷的行动倒是挺利索,不过半晌便找了一根小指粗的人参来,只掰了一小块让雪兰含着,一面将钥匙交还给海澜。
海澜暗自感觉有些好笑,却又不敢冒昧,只得依着礼数上前福了一福,随后扶着嬷嬷的手,回身出了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