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得绿筠眉开眼笑,连连道:“难怪皇上心疼令嫔,公然见微知著,是个知冷知热的人。”
如许闲话一晌,便有宫人来请如懿往养心殿,说是天子自快意馆中取出了画师禹之鼎的名作《月波吹笛图》与她同赏。世人晓得天子夙来爱与如懿品鉴书画,偶尔鼓起,还会亲身画了图样让外务府烧制瓷器,便也见机,一时都散了。嬿婉带着春婵和澜翠归去,想着要给永寿宫里添置些春日里所用的色彩瓷器,便绕过御花圃往东五所的古玩房去。
嬿婉横了一眼,澜翠忙吓得不敢出声。嬿婉温然含笑:“小丫头嘴上没个轻重,叫公公笑话永寿宫没端方了。”
入春以后,太病院回禀了几次,说玉妍所生的九阿哥一向感冒咳嗽,并不大好。九阿哥身材非常孱羸,自出世以后便听不得大响动,格外肥大。天子固然担忧,但毕竟子嗣浩繁,又是得宠妃子所生的孩子,也不过是叮嘱了太医和阿哥所多多关照罢了。江与彬获得动静,连连嘲笑:“固然说医者父母心,但也要看是谁的孩子。额娘作了孽,孩子便要享福,不是么?”
玉妍本就是牙尖嘴利的人,夙来同好未几,嬿婉这句笑话,未几时便传得尽人皆知。玉妍羞愤难当,苦于不得与嬿婉辩论,更失了贞淑,无人可倾诉,只得煎熬着苦闷度日。天子充耳不闻,疼惜了嬿婉之时,也将潜邸旧人里的婉朱紫封了嫔位。即便宫中入了新人,倒也统统敦睦安宁。
如懿目视李玉背影,仿佛从他过于欢乐与寂然的姿势中,窥得一点儿不能言说的情意。
嬿婉拿绢子绕在指尖捻着玩儿,笑道:“好好儿的,我们说这些个不吉利的人不吉利的事做甚么?我倒感觉奇特呢,本年三月初三的亲桑礼,往年孝贤皇后在时,皇上偶然是让皇贵妃代施礼节的,现在孝贤皇后离世,如何皇上反而不可此礼了呢?”
澜翠轻哼一声:“你们也太不识轻重了。九阿哥不过是个朱紫生的,我们小主但是嫔位,看上李朝进献来的东西,是汲引了他们。”
嬿婉很有几分绝望:“可嘉朱紫如此作孽——”
嬿婉忙谢了,又道:“听闻前些日子嘉朱紫对娘娘不敬,幸亏娘娘也是个刻薄人儿,现在她落魄,娘娘也未曾对她如何。”
嬿婉轻嘘一口气:“真想给本宫出气,让本宫痛快的话,就去替本宫做一件事。”
婉茵生性怯懦,一面听着,一面连连念佛道:“当初嘉朱紫就不该鬼迷了心窍,歪曲皇贵妃与安吉波桑大师。不为别的,就为了佛法寂静,怎能等闲轻渎呢。皇上内心又是个尊佛重道之人,真是……”
如懿微微点头,仰首看着腐败月色,如被霜雪:“本身能感觉是福分,那就真的是福分了。”
嬿婉眼尖,见着博古架上放着一尊白玉花瓶,看着细致如脂,光彩莹然,便伸出纤纤玉指一晃,笑道:“阿谁却还不错。”
正进了古玩房,掌事寺人呵叱着宫人们道:“手脚细心点儿。前儿个不知哪儿来的老鼠撞跌了一个珐琅瓶儿,叫管事的吃了二十鞭子,再毛手毛脚的,细心你们的皮!”他正数落着,转头见是嬿婉来了,忙堆起笑阿谀着。
“固然严惩,但不至于绝情。”如懿神采淡然,亦有一分无法,“畴前李朝凭借前明,频频有女子入宫为妃。永乐天子的恭献贤妃权氏更因姿质秾粹,善吹玉箫而宠擅一时。我大清方入关时,李朝曾有‘尊王攘夷’之说,便是要尊崇前明而冲突大清。历代先祖皋牢多时,才算安稳下来。金玉妍也算李朝第一个嫁入大清的宗室王女。以是不管如何,皇上都会顾及李朝颜面。现在打发了她的亲信臂膀,也算是惩戒了。”她很成心味地看了嬿婉一眼,“再要如何,怕也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