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梨木五福捧寿桌上搁着几样精美小菜,酒残犹不足香在,醺得相对而坐的两人端倪含春,盈然生情。
这话是谦逊,亦说得绿筠眉开眼笑,欣喜不已:“永琪这话最懂事,真真他们几个都是好兄弟,不像嘉贵妃教出来的孩子,没个好神采对人。”她说罢,继而正色,竖起双指,“只是臣妾的阿哥不管好与不好,臣妾都在此发誓,臣妾的孩子只懂尽忠大清,尽忠皇上,尽忠将来的主子,绝无半分夺嫡妄图。”
嬿婉的眉眼点了桃花妆,像是粉色的桃花飞斜,嗔了天子一眼:“皇上说臣妾腰肢细柔,穿窄肩长裙最都雅,臣妾才胆敢一试。”她媚眼如飞,低低啐了一口,“皇上说甚么汉家满家,还不都是皇上的人罢了。”她说罢,低首拨弦,拂筝起音。
进忠忙磕了头道:“小主的教诲,主子没有一日不记在内心的。当初主子家里缺银子使,主子的月钱不敷,是小主一次次周济主子家里。小主的大恩,主子至死不忘。”
自此,太后公然静守在慈宁宫内,半步都不出,只拈香礼佛,日夜为端淑长公主祝祷。宫中之事悉数在如懿手中,而嫔妃们亦朝夕殷勤存候,翊坤宫内不时笑语盈盈,衣香浮动。
她轻吟慢唱,是一曲《长生殿》。
天子带了几分薄醉,笑道:“如许的装束,更像是汉家女儿了。”
春婵瞥了进忠一眼,看他走远了,方才狠狠啐了一口道:“没根的东西,也敢对着小主拉拉扯扯。小主没看他的眼睛,就盯着您不放。也不打量打量本身是甚么玩意儿!”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半弯玉轮挂在柳树梢头,透着霞影窗纱映照殿内,朦昏黄胧,仿佛笼了一层乳红色的薄雾。寝殿的窗下搁着数盆宝珠山茶,碗口大的花朵透露芳香,此中一株千叶大红的特别素净,映着红烛成双,有一股甜醉的芳香。
绿筠非常慎重地点头,缓缓扫视周遭世人:“臣妾有着三阿哥和六阿哥两位皇子,不免会有人测度臣妾会倚仗着儿子们不尊皇后。本日,臣妾便干脆在这里说个明白。在坐的姐妹们或有子嗣,或来日也会诞下皇嗣,不如本日一并清楚,以免今后复兴争端,教人觉得我们后宫里都失了高低尊卑,乱了嫡庶端方了。”
进忠死死地攥动手钏,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那秦筝的音色本是清澈刚烈,施弦高急,筝筝然也,但是到了嬿婉指间,却平增了几分娇媚柔婉、千回百转之意。
天子沉默一叹,揽过如懿的肩:“朕晓得你在担忧甚么。当日许端淑再嫁之时,朕就已经想好,这是最后一次,大清的最后一次,再也不会有远嫁的公主了。”
那筝音悠婉转扬,俨若行云流波,顺畅无滞,时而如云雾绵绵缭绕于雪峰,时而如秋水淙淙幽咽于山间。嬿婉抚挑筝弦,素腕如玉,眼波笑意却跟着玉颈文雅起伏流转,飞旋于天子身侧。斯须,筝音垂垂低柔下来,絮絮舒缓,好似少女在蓬蓬花树下低声细语,那唱词倒是数不尽的风骚袅娜,伴着嬿婉的一颦一笑,漫溢幽延。
嬿婉只穿戴家常的乳白撒桃红斑纹琵琶襟上衫,金丝串珠滚边,华丽中透着轻艳。上面是绛紫细裥褶子海棠缠枝软纱长裙,杨柳色的绵长丝绦飘飘袅袅,缀了鸳鸯双喜玉佩的合欢刺绣香包。她绾着疏松的云髻,插玉梳,簪银缀珠的蝶恋花步摇,眉心有珍珠珊瑚翠钿,眉眼轻垂,肤白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