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偏着头，髻边一支鎏金碧玉瓒凤钗上垂落一串白玉，那玉色洁白，与她惨白的面孔殊无二致。她的描述清减了很多，淡妆素容的模样更显出端倪间难掩的一丝愁闷。凌云彻不知怎的，就感觉心口微微颤抖，蓦地酸楚不已。他情不自禁道：“皇后娘娘身子可养得好些了么？一向惦记取，也不能……”他感觉本身说得不得当，从速道，“实在皇上也惦记取。”
天子笑吟吟道：“若以热水直接浇到香花上，只会坏了花朵的天然香气。也唯有你这般天真，想出如许的主张。”
嬿婉着了一件家常的秋色锦缠枝葡萄纹长衣，领口细细的风毛衬得她孕中的脸如洁白的月盘。嬿婉云髻半绾，斜着一枝翠玉镂凤长簪，疏疏点着几朵琉璃珠花，正支着腰肢伏在案几上翻着一本书卷。她见了永璂，顾不得肚腹已经微微隆起，欠身回礼道：“十二阿哥有礼。”
他微微抬首，不敢直视着如懿，只是以眼角的余光瞥见她梅子色缀绣银丝梅朵紫狐长衣，那样暗沉的红的底色像是展不开的一个笑容，凝在了那边，并无一丝欢乐的气味。连那银丝绣簇的梅花，也像一滴滴班驳的泪痕，闪着剔透的水光。她长长的裙幅逶迤在紫檀足榻上，文着浅蓝凤尾的图案，一尾一尾的翎毛，是飞不起来的翅膀，在略显阴暗的暖阁内幽幽闪动着新月般的光芒。
如懿悄悄靠在花梨边座漆心罗汉长榻的银丝软枕上，螺钿小几上的一盏暗香汤已然凉透，不再冒着丝丝缕缕氤氲的乳白热气。如懿的心机有些飘忽，侧耳听着窗外冰柱熔化时点滴的淅沥微声，滴落在冰冷坚固的砖地上。
嬿婉面上微微一动，旋即又是谦虚温和的神采，含笑和顺道：“十二阿哥年幼，就深具孝悌之情，实在可贵。说来也是不幸，十三阿哥本该是好好的和十二阿哥一块儿呢。田氏真是死不敷惜。”
海兰叹口气，柔声道：“十三阿哥走得早，我们没能为他做些甚么。固然我平素不信六道循环，但现在却至心盼望十三阿哥能早日超脱循环之苦，登上西方极乐天下。”
嬿婉的感喟如悠悠的轻风扭转：“那日听晋朱紫闲话，有后果便有结果。皇后娘娘一贯把持后宫峻厉，不顺己意的便一言不听。若对下刻薄多恩些，田氏也不至于如此。”她觑着天子的神采，“晋朱紫一贯不喜皇后娘娘，嘴里天然没甚么好话，臣妾只当是耳边风刮过了，也请皇上不要过于在乎才好。”
“永琪大了，皇上不会因为臣妾这个额娘无宠而不正视他，以是不管如何，臣妾都会陪着娘娘。”她顿一顿，眼底有泪光莹然，“就像畴前一样。”
永璂乖乖拜别，嬿婉抚着腰肢，一脸垂怜欢乐：“十二阿哥有皇后娘娘调教，这般懂事会说话，真是可贵。只盼臣妾的孩子出世，也能赶得上十二阿哥半分灵巧，臣妾就心对劲足了。”她因为有孕而变得圆润的脸庞被领口乌黑的风毛簇拥着，如十五饱满莹亮的月，散着格外温和的昏黄的光。
海兰坐在如懿身前的紫檀雕番莲卷叶绣墩上，慢条斯理地理顺领子上垂落的米珠流苏，轻而果断地摇了点头：“臣妾本就无宠，不怕这些。”
凌云彻有些难为情：“畴前好歹也上过几年私塾。皇后娘娘别笑话微臣。”他清一清嗓子，朗然念叨，“冰雪林中著此身，分歧桃李混芳尘。俄然一夜暗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