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后宫·如懿传（全六册） > 第二十七章 无处话凄凉（上）
气候垂垂热起来，到了七月里，紫禁城的暑气一浪接着一浪。太阳一出来，过不了一个时候地盘儿都烫了。这时节连御花圃的花花草草都晒得蔫蔫的，唯有永寿宫里的石榴开得如火如荼，仿佛碧绿的湖水上燃着殷红的云彩，几近要迷了人的眼睛。
香见简短道：“去得。”
海兰略略点了点头，眼睛却只望着门口，半分也不肯挪开。她哀哀泣道：“姐姐，你已抱病，为何不让江与彬好好诊治？哪怕病得重了，只要你肯治，也能久些。也免得惢心日日为姐姐病情悬心。”
晋嫔看她眼神幽冷如锥，不觉也有些惊骇，嘴上却不肯伏输：“我说翊坤宫的福薄命短，也不过这几日了。”
晋嫔忙笑道：“皇贵妃执掌六宫每日辛苦，那里会闲着，到底是皇上体恤娘娘和十七阿哥母子情深，不忍叫娘娘母子分离罢了。”
如懿了然，亦承认，“是。展转于一人手心，存亡悲喜全由他。当然，你也一样。我倦了，真是倦了。”
海兰闻声抬首，感泣不已，“是，是，姐姐，皇上会听容嫔的。”她说罢，哀恸不已，“姐姐，你见一见我好不好？永琪已经死了，只剩了我和永璂。姐姐，你若不好好活着，我与永璂另有甚么能够依托？”
也不知笑了多久，嬿婉终究累了。如懿还是那般波澜不惊，如古井深水，沉沉深定。她非常无趣，拂袖起家，撂下一句话，“若得空，我再来看姐姐。”
她一说话，世人都静了下来。为首的庆妃资格最长，便先笑道：“皇贵妃主理六宫，位同副后，我们来存候本是应当的。何况皇贵妃刚诞育了十七阿哥，我们姐妹如何说也要来给皇贵妃道贺的。”
香见有些不忍，屈膝请了一安道：“愉妃，气候这么热，你如许跪着，把稳中暑。”
但是面上，嬿婉倒是气定神闲，“瞧姐姐说的，能有甚么好不好的？皇上向来新宠不竭，旧爱不忘。mm我也惯了。对着一个多情的人，最好的体例是甚么？我也曾想过斗尽一个又一个女人，消弭一个又一个新宠。但是厥后我发觉，我耗尽了力量，费尽了心血，斗倒一个女人，只是让另一个女人更快地成为她的新宠。我才明白，对于一个多情的人，要诀便在一个‘多’字。宫里的女人越多，他才会越顾不过来。大家争宠，便没有了专宠。没有了专宠，我的日子便安稳了。以是，我由着宫里的嫔妃们多起来，由着她们争奇斗艳。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便没有一枝独秀了。如果为了这些女人跟皇上活力，那可真真是犯不上了。姐姐说，是不是？”
香见霍地站起，蹲了一蹲便算是辞职，独自走了。
嬿婉温言道：“好了，空口白舌说这些话，本宫可受不起，也不敢听。如果传到了皇上耳中，还觉得后宫妄议，只怕要见怪，mm们还是别说了。”
嬿婉说着，环顾萧索萧瑟的翊坤宫，不觉畅快。曾经六宫之主的宫苑，现在冷僻式微至此。哪怕是晴明气候，也充满着从墙皮和廊柱底下披收回的陈腐气味，上好的紫檀、花梨和桃花芯木搁置久了，都有那种尘灰寥寥的朽木气味。另有门环上兽首的铜气，若无人手厮磨，铜器的气味会近乎于血腥气，令人窒闷。
这般自生自灭，与世隔断。目睹窗外四壁，薜萝凌霄自在无拘地爬了满墙，荫荫含翠。天井中松桧盆景因着无人修剪，更加富强尽情。异化着十数建兰，翠紫芸草，翠绿茏然。僻冷之地，也有天机活泼。也好，人已无活力，草木朝气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