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有机宜甘自误，袁曹今后判雄雌。
绍既杀死臧洪，又欲进图幽州。幽州为公孙瓒所据，日渐骄贵，记过忘善，黜正崇邪。八字是致亡启事。前幽州处置鲜于辅，潜集州兵，欲为刘虞报仇，州民多怀虞恨瓒，乐为效死。燕人阎柔，素有恩信，为胡人所悦服；辅即推为乌桓司马，令他招诱胡骑，一同攻瓒。瓒所置渔阳太守邹丹，闻风防备，被辅柔连兵打击，把丹击死。又探得刘虞子和，留居袁绍幕下，尚然存在，见前文。乃相率至冀州，欲将刘和迎归；袁绍当然答应，并遣大将曲义，领兵十万，护送刘和，长驱入幽州境。公孙瓒赶紧出阻，麾下兵却也很多，但与曲义等比武，一边是劲气中转，一边是张望不前，目睹是有败无胜。鲍邱一战，瓒军大败，好头颅被敌斫去，约有二万余颗，瓒遁还蓟城，不敢出头。代郡上谷右北划一处，皆呼应鲜于辅刘和等军，戕吏叛瓒，瓒越觉孤危。先是幽州有儿歌云：“燕南垂，赵北际；中心分歧大如砺，唯有此中可避世。”瓒得闻歌谣，暗想燕赵交界，莫如易地；因即由蓟徙易，缮堑自固。复设园堑十重，就堑筑室；内分数层，每层高五六丈，悬梯相接，中层最高，由瓒自居，熔铁为门，屏除摆布。但令姬妾旁侍，凡男人七岁以上，不准擅入，遇有文书来往，辄悬絙高低，以免需人通报；又饬妇女习为大声，鼓吹教令。统统谋臣虎将，罕得访问，嗣是群下懈体，雍隔不通。或问瓒何故为此？瓒喟然道：“我北驱群胡，南扫黄巾，方谓天下可一麾而定；哪知海内愈乱，兵革迭兴，看来非我所能荡平，不如休兵息民，静待时变。兵法有云：‘百楼不攻。’今我设楼橹数十重，积谷三百万斛，能够安食数年，食尽此谷，再作后图便了。”看官阅此，应无不笑瓒为愚，只是命未该绝，另有两三年的运数，以是曲义等捣出境内，为了粮运不继，引军退去；反被瓒追击一阵，夺得很多车仗，满载而回。曲义还报袁绍，只言瓒势尚盛，未可遽灭。袁绍乃暂缓进兵，但心中总想兼并幽州，方肯干休；那迎驾勤王的大打算，反拱手让诸别人。这真叫做一着弄错，满盘尽输，岂不是大可划惜么？小子有诗叹道：
陈琳得了答信，当即呈示袁绍。绍阅书中来意，已知洪倔强到底，不肯再降；乃增兵急攻东郡。臧洪日夜督守，害得力竭身疲，不得已遣二司马，缒城夜出，南赴徐州，向吕布处垂危。看官！你想吕布方寄食小沛，自顾不遑，怎能往救臧洪？洪待了旬余，毫无影响，更兼粮尽矢穷，朝不保暮；因调集吏士，涕零与语道：“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且不救洪郡将。洪为义所迫，不得不死；诸君与洪有别，毋与此祸，可就城未陷时，挈眷逃生，洪今后与诸君永诀了！”吏士皆垂泪答道：“明府与袁氏本无嫌怨，只为了本州郡将，自致困迫。明府不忍舍故主，我等也何忍遽舍明府呢？”因而同心誓死，守一日，算一日。初尚掘鼠为食，煮筋充饥；及至鼠无可掘，筋亦俱尽，内厨只要粝米三斗，由主簿据实启闻，谋为饘粥。洪感喟道：“我何甘独食？可作薄粥，分饷世人。”至粥已煮就，召众共饮，斯须立尽；洪复取出爱妾，亲身动手，把她杀死，烹肉啖众。众皆涕泗滂湃，莫能俯视。可为唐张巡先声，但与巡相较，亦有微异。成果是大家空腹，同为饿莩。比及城池陷没，男妇七八千名，已皆死尽，无一叛亡；洪亦气味奄奄，坐被擒去。绍盛设帷帐，大会诸将，令将洪推至面前，拈须与语道：“臧洪何相负如此，本日可服我否？”洪据地横眉道：“诸袁事汉，四世三公，可谓受恩深重！今王室衰乱，不能急往扶翼，反且觊觎非望，屈害忠良。可惜洪兵少势孤，不能推刃乱臣，为国报仇，有甚么服不平呢？”责绍无君，却有至理。绍不由怒起，叱令摆布推出斩首。忽有一人出阻道：“将军首举大义，本欲为天下除暴；今乃先诛忠义，上违天心，下乖人望，且臧洪方命，实为故将效节，将军应当格外鉴原，何如加戮？”绍闻声瞧着，乃是前东郡丞陈容，与洪同籍，便怒叱道：“汝已被臧洪遣出，借居我侧，怎得尚私袒臧洪？”容顾绍道：“人生只凭仁义，不徇爱憎，蹈义为君子，背义为小人，容宁与臧洪同死，不肯与将军同生！”也是硬汉。绍怒上加怒，亦令摆布牵容出帐，与臧洪同受极刑。列席诸将，无不叹惋，或私相告语道：“何如一日杀二义士。”另有臧洪遣往求救的两司马，自小沛还报，探得城陷洪死，亦皆他杀。可见得汉末士人，尚重时令，得失短长，在所不计，要死就死罢了！言下有感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