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世人退下,李进忠方才怠倦地坐下,端起茶碗,悄悄地呷了一口酽茶,以手支颐,堕入了对旧事的回想当中。在至今尚未停歇的这场大兵变中,先帝朝显赫一时的杨氏家属几近遭到了灭门之灾,而本来被杨氏家属强力压抑的张氏一门则卷土重来,当明天子的姨祖母昭成太后固然遭杨氏构陷,被赐他杀,但是仅过了不到十年,她的亲孙女--借平叛之机登上皇后宝座的张氏便为她报了仇,对杨氏家属在宫中的残存权势停止了无情的打击:先是杨家的姻亲----太子的生母吴贤妃在当明天子返回都城的前一天夜里在凤翔行宫内莫名其妙的失落;接着,在张氏接管册封,入主中宫的第二天,就下了一道懿旨,逼着太子和身为杨家女儿的太子妃仳离,将太子妃逐出了东宫。李进忠清楚地记得太子妃当时方才小产,本身受镇静后调派,亲身带人突入宜春宫,将身材衰弱的太子妃强行拖走,安设在骊山脚下的一座尼庵。时隔月余,庵中主持的老尼就来宫中禀报称,杨氏病死在庵中。当时,坚信鬼神的他恐怕今后遭到报应,竟瞒着皇后将太子妃的死讯悄悄地奉告了太子,并引着太子到杨氏坟前祭奠了一回。这些年皇后之以是对太子咄咄相逼,依李进忠看来,张氏不过是怕太子有朝一日一旦即位做了天子,会找她清理这几笔陈帐而欲先制人,以完整肃除后患罢了。
李进忠面露倦容,环顾堂内世人,尚敬见状,赶紧上前见礼道:“大人既乏了,无妨在此小憩半晌,我等辞职。”
想到太子,李进忠只感觉脑仁儿模糊作痛。这是个他始终揣摩不透的主儿:说他莽撞莽撞,他竟敢背着天子私召火线主将回京,胆量不成谓不大;说他刻毒无情,杨家一旦失势,他便服从于皇后,绝决地丢弃妻,心肠不成谓不硬;说他含蓄哑忍,面对同胞兄弟被诛杀和东宫庄严扫地,他要么藏身于天子座前,新婚燕尔也不敢擅离半步,要么固执地上章辞位,看似脆弱可欺,实则心机深沉。特别令李进忠感到难堪的是:太子对他礼敬有加,亲信不敷,固然不致于将本身算作皇后一党,但也到处加着谨慎。这使得他即便故意与太子联袂共渡面前这道难关,也颇觉无从动手。
张谅对他很客气,详细地向他陈述了先期检视的成果和各宫门的兵力摆设,并表示将按照他的定见随时做出调剂。可面对着这位皇后的亲兄弟,和本身品阶相称的禁军统帅,他李进忠哪有甚么资格说三道四呢,只得面带浅笑,一一点头称是。尚敬将筹办好的东宫名册奉上,李进忠也只是略微翻了两页,便顺手递给芙蓉,说声“有劳司正了”,就背动手赏识起内坊正堂四周墙壁吊颈挂着的书画来。世人见他摆出这么一副菩萨面孔,都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张谅毕竟是员武将,先沉不住气,冲李进忠一拱手,大声说道:“大人如果没甚么要交代的,尽管在这里坐阵,末将还要亲往各宫门巡查,这就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