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不管是整座皇城内,还是朱雀大街以东的各个坊里,大多数人脸上都弥漫着高兴和期盼。对于在大明宫内值役多年的宫人们来讲,这是突如其来的一个欣喜,今后能够走出圈禁,和家人团聚,过上正凡人的糊口,不必再孤老宫中;对于城东各坊居住的官宦人家而言,这是向后宫安插内援的一个绝好机遇,特别是家中有适龄待嫁之女的人家,更是派人迟早恭候在晋国公府门前,把李进忠府内上至管家,下至门房的各色人等办理了个遍,以求能从他们嘴里尽早获得选秀的最新动静。
来兴儿心中暗笑那老黄色胆包天,竟然敢私行溜到后宫去窥视天子新选的宫人。他正要出门分开,又听那老黄忿忿然地说道:“不就仗着是皇上的亲娘舅才做得这大将军嘛,论起功绩来,他只怕比俺老黄还不如呢。说俺想甚么秽乱后宫,先帝爷的中宫娘娘就死在俺的手上,俺连娘娘都见过,谁奇怪瞧那几个黄毛丫头!”
“呸。”老黄啐了一声,骂道,“老子要不是有这么点儿癖好,怎会落到要挨你挖苦的地步?只怕你现在见到老子,屁都得夹在腚里呢。”
但是,身处大明宫内朝延英殿重地的来兴儿,这些天感遭到的倒是另一种氛围。
日子一天六合畴昔,固然延英殿小院外清理宫务停止地如火如荼,而来兴儿对此却毫无知觉。
“你个腌杂老头儿晓得甚么!依先帝爷的禀性,怎会舍得赐死皇后娘娘?你若不信我的话,等会儿敢不敢跟着我去走上一趟,我自会让你心折口服。”老黄明显是个争强好胜的主儿,受不得被别人打趣。
“今儿真******倒霉,老子不过是想去瞧瞧皇上新选的宫人都长得甚么模样,恰好就叫大将军撞上,罚我来打扫一天的茅房。想当初老子在监门军李大人麾下,哪受过如许的委曲!”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抱怨道。
来兴儿不由得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谛听了起来。
“得了吧,老黄,你都落到扫茅房的境地了,还吹甚么牛?宫中都传说镇静后是先帝临驾崩前一杯毒酒赐死的,如何会死在你的手上?”那人说着,出一串怪怪的笑声。
天子内朝议事的地点一旦从紫宸殿转移到了延英殿,延英殿四周立时变得防备森严起来。天子的亲娘舅、新任羽林卫大将军吴弼亲身带领一百名禁军在离延英殿不远的左藏库搭起帐篷,安下虎帐,每天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将延英殿围得密不通风。谢良臣一改昔日暖和可亲的作派,面色凝重地警告包含来兴儿在内的延英殿八名当差宦者,此后凡是有泄漏延英议事动静者,一概视作谋逆,诛其三族……
初入大明宫的当天,李进忠给他看了母亲亲笔写下的日记,使来兴儿心中对早日与母亲相逢的巴望日渐激烈起来。隔三差五的,他总要寻出个借口出宫,赶到晋国公府上求见李进忠,扣问母亲的动静,而李进忠却变得语焉不详起来,老是推说宫务繁忙,顾不上差人接她回京与儿子相见。每返来兴儿都是怀揣着但愿而来,捎带着绝望而归。
柳毅与老天子乃是总角之交,当真算起来可称得上是天子的前辈,他坚辞宰相之位,只愿任散官居于都城,以备天子参谋。天子拗他不过,只得授以银青光禄大夫的名衔,临时就近安设在翰林院中居住。他与韦敞几番剪烛夜话,对其的辞吐观点和诗书文章称赏不已,两人遂结为忘年之交。常日里柳毅闲来无事,常到延英殿中找韦敞谈古论今,来兴儿侍立一旁,听得两人很多的高谈阔论,过后暗自拿来和天子与大臣商讨的实事相参证比较,自发于穷理格致之道,渐开毛塞,于孤单中自我安抚,尚称得上入宫以后的一种兴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