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里昼短,日头撑不上几个时候就要下山。时至傍晚,雪小了很多,飘得零零散星。
苏一低头喝粥,慢咽下去,“人家心气儿高,瞧不上我做媳妇儿,说我没皮没脸赖着他。贬损了一通,又说我是打小没娘管的,野着到大的。我平生没甚么听不得的,也就听不得人说我没爹教没娘管。爷爷和大娘想拉拢我和他,那是瞎子打蚊子,白搭力量。你们当我们是两小无猜混吵混闹玩儿一样,却不是,我与周家那兄妹俩,是骨子里的两看相厌,就不是一道儿上的。”
“撞了个曲解,没大事儿。”苏一伸手去接苏太公手里的杌子,满怀里抱着,随他进院子,“今儿铺子里担搁了,回得晚,就想抄个小道儿返来。哪知掉他们铺的坑里了,当我是贼呢。提我见侍卫总管,听下我的解释,说是抓错了人,就送我返来了。”
韩肃跨过门槛便不再往里去,站直了身子在门边,望着门框里的一方街景。等了一盏茶的时候,听得苏一从背面出来,便转了身去。见她穿了件竖领大襟琵琶袖棉青袄,上面配一鹅黄间绿条儿蝙蝠纹马面裙,耳后编了几根小辫儿,粉面珠唇,端的儿算得上美人了。
苏一往他碗里夹腌菜,等着他先出声。不过听他清了下嗓眼儿,就已经开了腔,“如何又跟安良磨牙吵吵?”
苏太公惯常不会拉拢事儿,被苏一这么一说,话也不知从哪头再挑起来讲了。他摆了摆手,道先把饭吃了。这事儿他说不来,等着周大娘那处再来讲和罢了。
苏一吸了吸鼻子,眼眶里眼泪打转儿,“甚么时候周安良把咱家正堂让出来,我便甚么时候归去。”
周大娘把袍子掖在腿上,“我也就直说了,一一你和我们安良的事,是大娘的主张。和你爷爷筹议了,他也同意,就想定下。安良本年二十,你也老迈不小十七了,办了费心。依大娘的意义,最迟不拖过腊月。过了年,开春咱就是一家人。”
三番五次顶撞她爷爷,却也端的不是功德儿,提及来要叫人骂哈腰。可她不想委曲认了周安良那事儿,只能拧着性子。便只好猫着声儿,“爷爷您归去吧,我就是如许的人,反正入不了你们的眼。我说甚么做甚么,没一样儿是你们瞧着好的。我这会儿便破罐破摔了,攀高枝儿也好扯谎也罢,您也别管我了。”
给苏太公和苏一摆下吃的,周大娘就要归去。半脚踏出了门框子,又转头叫一一,“搁阵子我过来,大娘有话跟你说。”
没等苏一出声,小白本身先说:“是咸安王府的侍卫,见过太公。人我送到了,不担搁您歇息,这就回了。”说罢施了一礼,回身便去了。苏太公连句谦逊客气的话都不及说,只见红袍一角在巷口打了个翻儿,人就消逝在了巷道里。
苏太公看苏一先给本身掏了底,他倒不好说甚么了。咬了两口咸疙瘩,嚼得筋骨不剩,方才出声儿,“就没一点能够?安良是个有出息的,考上秀才,镰刀湾统共没几个。你嫁给他,算是占了便宜,脸上光彩。如果再考上,得个一官半职,后半生也就无忧了。你大娘又护你,仍在我们一院里,反正不亏损。”
这会儿转头一想,王爷昨儿脸上从没断过的笑意,顿时又变了种意味。她内心似是有只小猫在挠爪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直到小白把最后一局赢的钱要来塞进她手里,才惹了她回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