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黄金缕 > 第15章 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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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太公落了身份,周大娘又忙着婚礼诸事,他便是无人问顾了。白日里出去会棋友,吃喝随便,偶或牵几个孩童教些把式与人家。喝着下腿马步扎稳手打直,不免就想起苏一小时候。那会儿她身子板小,又无人经心照顾,瘦得像个白面猴儿,却楞是把他教的一样不落全学会了。练把式最是磨人的,她却没叫过一声儿苦。

终归是本身的亲孙女儿,有些日子不见,瞧甚么都能想起她来。又惦记起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腿儿便不听使唤,就往南大街去。常常都是躲在金银铺劈面儿的柳树后偷上几眼,瞧她甚好,便背手拜别,嘴里伴脚下步子打着哼哼。

他也是有脾气的人,内心头不免活力,却总叫周大娘那句“孩子不懂事儿,太公您别往内心去”给灭了火气。他又想,人家丧事当头,不好去搅和了,泯自个儿的知己,遂都悄悄受下。孩子不懂事是孩子的不是,他若与人家孩子计算个子丑寅卯来,就是他的不是。

苏太公撑了身子起来,下床趿上鞋,道了声儿还没,“有话进屋里来讲吧。”

他说到这住了口,内心顾念着背后里说周家是非总归不好。好歹一院里处了十来年的,因为人家儿子要结婚就给恼了,实为不漂亮。他手指夹着烟斗往嘴里搁,抽出青烟来,吐一口环绕气。

棋下得累了,苏太公便和几个老伴计依着河边儿灰石雕栏坐下,一边抽旱烟一边儿闲唠呱儿。

周大娘打了帘子进了屋来,腕上挎着青黄旧竹篮儿,搁到床头小几上,“给您拿些吃的来,您在这儿吃吧,也免得出去了。”

苏太公拿起筷子叉了点心往嘴里送,“你也不必替他们摆脱,这段日子我眼里瞧得明白,内心也通透。明儿安良结婚,正堂再许他住三日,等沈家蜜斯回门那一日,你还把安良的东西尽数搬出来,挪东边儿屋里去。我也不是恼他,只是一一得回家来,不能一向住陶家铺子里。”

出了家门,苏太公去离镰刀湾比来的街集上吃些粥粉油条,饱了去白水河边儿沿河遛步。消了食又练会儿把式,等来了老伴计,柳树下下棋打发时候。这会儿柳树抽了嫩芽儿,白桥嵌在密密织织的柳枝儿间,如笼了一层灰青色团雾。

老伴计点头,“你自个儿想得明白就成,我们外人不知内幕,道不出一二来。”

苏太公把烧起的艾绒丢进烟锅脑筋里,用力儿吸了几口,“我也瞧出来了,是希冀不上。周家媳妇儿还好些,她那两个孩籽实在不成,满脑筋的算盘珠子,甚么都计算得清清楚楚,尽管自个儿便当不便当。先头我还替他们摆脱,说他们两个与我家一一不睦,都是小孩儿间的混闹。他们从小就被一一打,内心头不免生怨,我也怪一一的不是。这些日子瞧下来……”

这一日是仲春十四,密密下了三日的细雨停了下来。氤氲的水汽还未散尽,朝晨的日头便是一轮糊得出画的红墨团儿。

他解了腰上烟斗,伸手进衣衿摸出纸包的烟草来,一面往烟锅脑筋里装烟草一面说:“这会儿就快了,安良一结婚,把正堂还给我,我就立马去把一一叫返来。让她在外头受了那些委曲,我内心头也跟着难受。”

“她不返来不是恰好吗?”周放心直起腰背,“没她在,我们和敦睦睦的。她一返来,样样都与我们计算,闹得鸡犬不宁,又有甚么好?太公他是哪根弦儿不对了,又要请了她返来祸祸我们两家。那样儿泼悍的人,理应留了她在外头自生自灭才是。要了在家里,丢的也是他太公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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