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徒弟听下来,捻了捻髯毛,有些游移,“做个香囊罢了,何不做个金累丝或玉雕的?虽也揪细,但都是惯常做的,不会出甚么大不对。你要烧炉又要珐琅,但是要做个烧蓝的?这工艺且不是普通人能做的,做不好便要费很多质料,又费工时。平凡人家也戴不起这类金饰,都是宫里阿谁些朱紫主子们喜好。我们铺子里也少做,怕是师父也帮不上你甚么,你确想好了要亲手做这个?”
她坐在那做花囊,一向比及陶徒弟返来,才起了身去跟他请个准。也没别的甚么大事儿,就是要借了铺子里的烧炉等各种器具,做个拿得脱手的香囊。这香囊要紧赶着做出来,好拿了去给王爷谢恩,这几日她便不回家了,连夜在这铺子里干活。
这又走的是她平常走的那条道,那边有桥那边有水她都记得清楚。内心念叨,还是如许儿的日子好些,每白天夙起瞧瞧路上景色。听得鸟鸣闻得花香,这一天儿的表情都不会差。与那段一向住在金银铺的日子比起来,如此才叫活得有滋味儿呢。家是有的,家里另有个等她回家的人。
陶徒弟笑笑,满眼里“谅你这丫头还算懂事”的神情,冲她扬手,“快些做去吧,这两日铺子里买卖你也不必再号召了。这一日接下来的,够我们做上一个月的了。但叮嘱你一句,谨慎着,别没烧出香囊来,把自个儿给燎了。”
苏一拿着做好的香囊去找陶徒弟,让他过眼。那般精美新奇的物件儿搁到他手心儿里,他便怔了怔,内心暗道竟不知苏一在她铺子里日日打杂也有了这般技术。虽不尽善尽美,到底是像模像样儿了。这烧蓝点翠的工艺,叫陶小祝来做,也不定做得比她好。
这一觉睡得长,及至次日凌晨才醒,天气只是微微发亮,透过窗缝有些许明光。
掐好了便是敷上珐琅釉,放在烧炉里烧制。她精着神儿,不敢懒惰一时一刻。凡是哪一遍没烧好,都得重新来过。费材费料是小事儿,迟误工夫才是最要紧的。她迟迟不去府上谢恩,叫王爷想起来,还只当她忘恩负义呢。
这话说到了苏一的内心上,心下里结壮,便松了口气。这会儿又是疲累上脑儿,昏昏沉沉的。却不能这副描述到王府上去,天然是要归去梳洗歇息一番。她又从陶徒弟手里拿了上好的沉香,装在香囊里,再用一青底白云纹亮缎锦盒装了,宝贝般地携了回家去。这会儿虽才刚过了晌午,她倒是不能再撑着在铺子里了。
苏一低下头来不吱声儿,只做花囊,他又说:“沈家蜜斯归去求了沈夫人,沈夫人又求了沈老爷,回话说,这事儿获咎的是王爷,他沈家不能做这个主。眼下这事儿便只能求王爷,只要王爷应了口,放心哥哥便可回州学去。他与沈家蜜斯占你家宅院,到底没正儿八经当个官司措置,没上衙门的簿子上。该叩首也磕了,该给钱也给了。一一你念在十几年的交谊上,出口到王爷那边求一遭。一来显得你仁德漂亮,二来也帮了周家的忙,免了他一家的不幸,也算一桩善事。”
一起上晃着步子,瞧甚么也瞧不逼真,她端的是累极了。这番到了家中,但见着家里来了客人。眯着眸仔细瞧,舅子、姑妈、大姨都在这儿,都是昔日不常见的亲戚。这会儿扎了堆儿过来,想也是卖殷勤来了。他们见了苏一返来,眉眼堆笑地迎她进屋,嘘寒问暖一阵。苏一打不起精力,脑袋重得像铁锤子,稍闭闭眼就要睡着畴昔。她也没那力量理睬这些人,冲他们摆摆手便进屋倒头就睡。外头甚么风景,她再是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