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一样的大牢里,旧事纷至沓来,敲响那年落雪森凉的法度。
“另有谁比你更合适呆在这里?”凤知微捏了捏她的手,柔声道:“睡吧。”
远处更鼓声响,远远传到此处,听来已是空旷寥寂,油灯淡黄的光芒昏惨惨映着暗牢里幢幢黑影,微微爬动,看上去似是无数远去的人影,在沉默迟缓的行走。
这是两年来她第一次真正为母亲和弟弟的死落泪,当初宁安宫中统统当着天盛帝落下的眼泪,都是做戏,她在哭,心却被悲忿熊熊燃烧。
箫是空灵乐器,很轻易便奏凄伤之调,这箫声却特别。
第一刹时她觉得是宗宸,印象中他极擅吹箫,但是因为常听,她也熟谙宗宸的箫声,他的箫声空灵浅淡,如浮云迤逦,有浩然高深之气。这箫声虽技能不逊于他,却清越深幽,温存和缓,曲调虽幽凉,然并无凄咽悲沉之意,反而模糊有超拔阔大气象,令人听了,心中温软而开阔。
劈面顾南衣,俄然展开眼睛,在黑暗里,悄悄听。
但是那轻巧灵动之音不过一瞬,俄然一个转折,险险的便是一个裂音,听得凤知微心中一震,箫声突转昂扬激越,银瓶乍破风雷滚滚,如电闪雷鸣于九天之上,光起、云生、火迸、星陨……六合间划裂庞大而难以弥补的鸿沟……
“天然要信他。”凤知微懒懒伸个懒腰,“保不得我,这刑部今后也便不是他的,他们兄弟争得就差直接拔刀子了,皇权疆场上,谁都输不起。”
厥后那一夜的守灵,天明大雪里扶棺而去,京郊树林里亲手掘下两座坟茔,她都未曾落泪。
凤知微含笑看着这对小伉俪打情骂俏,眼神里有浅浅高兴和淡淡寥寂。
“心疼!”燕怀石大风雅方答,华琼正要瞪他,他嘻嘻一笑,道,“不过挨得对,就是如果挨在我身上就好了。”
“……”
一向不说话吃胡桃的顾少爷,认当真真的看着那对,偏着头不晓得在思虑甚么。
明显甚么都听不见,他却仿佛将统统听得清楚。
凤知微怔了怔。
她眼眸活动,乌亮的眸子在灯光下新鲜明丽,满满笑意。
落泪无声。
凤知微一边吃着燕怀石送来的玫瑰金丝糕一边笑着指了指华琼臂上伤口,“心疼否?”
“去,给我端碗乌鸡汤来!”
燕怀石不能久留,送来东西便走了,临行前对凤知微眨眨眼,凤知微缓缓点头。
一片温馨的鼻息里,凤知微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华姑奶奶躺在刑部大牢的方桌上,舒舒畅服喝鸡汤唱小曲,把一群欲哭无泪的狱官衙役批示得团团乱转,还遗憾的道:“唉,可惜人数不敷,不然我们赌牌九。”
刑部大院占地广漠,这地牢又深切地下,箫声能传入,证明对方利用了内力,以内力吹箫,时候不会久,不然极易内伤。
“刑部这么穷,连乌鸡都没有?不是说常常有苦主给你们塞银子的?塞完被告塞被告的?不是说有的杀人犯底子就是宰白鸭,有钱人买了贫民替罪杀头的?传闻替死的人时价三千两带一个三进院落的院子……哦乌鸡汤顿时就来?好,我不说了。”
半晌,她的眼角,垂垂会聚出晶莹的水珠,越来越大,终究坠成一个沉沉的弧形,不堪那般风中的颤颤,缓缓流下眼角,无声渗入鬓发。
过了阵子凤知微那边送了被子大氅核桃仁来,燕怀石给他老婆送补品来,那那里是送补品,就差没开药铺,人参燕窝鱼翅满地都是,燕怀石顺手还给统统在场狱官衙役塞了银票,衙役们被这伉俪俩一个大棒一个甜枣,哄得服服帖帖,还殷勤的帮着搬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