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少奶奶的衣服太多了,单、夹、皮、棉、纱,西式的中式的光是盘点就费了好一番工夫。与衣服搭配的各种金饰,翡翠、金子、钻石,清算起来实在惊人。杜加林遵循傅少奶奶的日记将她的衣服金饰按最喜好的、普通喜好的、可有可无的分了类。她大多东西处于有钱有闲阶层的打动消耗,非常喜好的并不很多。杜加林决定将她最喜好的拿走,其他的东西折算了个数量,决定先放在傅家,如果她带不出去,她就把它当作债务的一部分还给他们;如果能拿出去,她就当了,当票留着,今后或答应以去赎当。
回家的路上,他特地去了趟珠宝店。这是家法国人开的店,伴计是个安南人,不过也会说几句法语。他一进门,便开门见山用法语问有钻石吗,伴计一见他便认定他是大主顾,忙把店东请了出来。阿谁法国人最早拿出一个红色的盒子给他看,内里是一颗大抵五克拉的黄钻。他看了几次都没对劲的,店东看他是真想要好的,便引他到了楼上开了保险箱,拿出一个宝石蓝的丝绒盒子,然后故作奥秘地翻开,内里躺着一颗粉红钻,看上去大抵有七克拉的模样。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位太太已经走了,只留给他一封短信。
第一要做的就是盘点财产。她有五千赌彩得来的现款,周先生又送来了五千块。不得不承认,她店二成的股分现下远不值这些钱,她确切在这方面占了他的便宜。可他会因为她把钱还给他而停止写小说吗?不会,他或许还会怪她违约。以是钱该用还是得用。
杜加林之前谢毫不了她来上海,厥后又禁止不了她在上海读书。眼下她要仳离了,她天然要为她之前的柔嫩寡断支出代价。
这些钱,还她当初开店用的用度远远够了。至于傅少奶奶这几年的花消,按理说她是不必还的,并且她也确切没钱还,傅少奶奶三年起码要花了两万块,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量。
这并不是一场民国一月游, 她没法随心所欲,“既自以心为形役”在她这里有了新的解释。
杜二蜜斯回傅家的时候,正赶上她大姊要出门。杜加林本来是想留封短信给她的,但见到她返来,便决定同她谈一谈。
这一年,陈垣还在北京研讨他的宗教史, 陈寅恪从欧洲返国任教, 傅斯年仍在德国粹习;斯宾格勒已经完成他平生中最首要的著作,汤因比还在酝酿他那浩大巨著。而她本身, 还在为面前这些事纠结, 不但成不了大师, 连瞻仰大师的时候都没有。吕思勉来了沪江大学,近在面前,她连课都没去旁听一节。
一是傅少奶奶的灵魂完整消逝了,也就是早死了两年。
杜二蜜斯踌躇了一会儿说道:“按理说,我是不该干与你们家务事的。姐姐能走到这一步,我很打动,更加震惊。我没想到她能有这么大的憬悟,能主动提出仳离,既然如此,你就不必再故意机上的承担了。她一个女子,学问又有限,能为了你主动揽下社会上的各种压力,免除你的怀疑。你千万不要孤负了她的美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