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芝叹了一口气, 连烟灰落在手背上都不自发:“可惜, 我母亲嫁入谢氏后过得并不好。当时节,我父亲家早已经家道中落,不过空有一个王谢望族的名声罢了。家中负债累累,度日维艰,却恰好还端着清贵的架子,自视甚高,看不起我外祖一家。两家又相隔数千里,垂垂便断了来往。”她唇边弯起一抹讽笑,“我外祖父做了一辈子的买卖,这桩买卖却折了大本,不但赔上了女儿,还赔了嫁奁,连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捞到,不知他白叟家内心悔怨不悔怨。
“当时节,康河上来交常常的画舫都一片鼓噪,鸨儿也慌了手脚,吃紧忙忙地叫人潜水下去救我。我被几个男人七手八脚抬上来,认识却还复苏,只晓得这回死不成,归去天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而一咬牙,向岸边的石墩子撞去,当场血溅三尺,昏死畴昔。
“我犯了杀人的重罪,被邻里送到了府衙。本来那恶贼行淫在先,我为保名节而失手伤人,按律理应轻判。但是,在存亡枢纽,却没有一小我情愿为我作证。继母怕本身的丑事鼓吹出去,矢口否定那地痞几次欲对我不轨的原委。谢氏宗族为保住清誉,也不肯承认我被奸/污的究竟。我抱屈莫白,穷途末路,才晓得甚么叫做上天无路、上天无门。
她的手收拢又放开,仿佛下了极大的决计, 喃喃道:“最好不是他。毕竟他是苏小环的儿子, 我实在不想对不起小环姊姊。”她转过脸来看着叶云舒,微浅笑道, “云舒,可想听听我的旧事么?”
“我被押在缧绁当中整整三月,只要邻里黄妈妈见我实在不幸,来看过我几次。谢家的人避之唯恐不及,只但愿我在牢里死了,好保住谢氏的名誉。我托黄妈妈捎信到远在京都的外祖家,也杳无音信。”谢婉芝微浅笑道,“也是天不断我的活路,就在我被判极刑,即将秋后问斩之即,皇贵妃曾氏薨。先皇为爱妃超度,大赦天下,我从斩立决改判为官卖,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谢婉芝冷冷道:“这人间本就没有甚么天理公道,强权者便是天理公道。”她又吸了几口水柳烟,“经此一事,那地痞更加肆无顾忌,继母更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终究有一日,那狗贼趁人不备,潜入我的内室,将我□□了。”
叶云舒很有些讶然, 因而正襟端坐。只见谢婉芝从腰间摸出那杆黄铜烟管,缓缓吸了几口, 幽幽道:“我母亲的娘家本来是京畿一带的大贾,世代经商,家资颇丰, 却因为出身太低, 受人白眼。我外祖父就想给我母亲招一门清贵的婚事,好光宗耀祖,扬眉吐气。几经周折, 终究将我母亲嫁入了关陇谢氏一族。”
马车陡峭地行驶着,谢婉芝斜斜靠着车缓缓吐着烟,持续说道:“族中的那些白叟只想着如何利己,谁又会来体贴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继母在族长那边反咬我一口,说我闺门不检,诽谤嫡母,女德有亏,冶容诲/淫。她是当家主母,我天然百口莫辩。”
谢婉芝道:“我当时候万念俱灰,只感觉本身的平生都被面前这个恶棍给毁去了。因而羞愤交集,怒不成遏,捡起房中的纺锥便刺中了那恶贼的咽喉,只是一时失手,竟将那人刺死了。
谢婉芝靠在窗桓上,用左手覆住本身的双目:“命固然保住了,名籍却入了乐籍,此生此世也没法翻身了,即便本身将来有了后代,也要入此贱籍。我少年时曾想着有朝一日金榜落款,不过昙花一现罢了,旧事历历在目,却又恍若隔世,如同幻影斑斓。”谢婉芝又是一笑,“我从陇西一向被转卖到燕京,老鸨见我会识文断字,吟诗作对,琴棋书画也略通一二,便感觉奇货可居,也不急着叫我接/客,只是叫人每日调/教我,我实在忍耐不了如许的欺侮,亦觉生无可恋,便想着一死了之。只是那鸨儿看我甚紧,一概绳索剪刀都匿藏起来,不叫我瞥见,又日日夜夜地派人盯着我,本来想死也是不轻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