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江南道府衙还是有零零散星的灯火在闪动。
叶云舒道:“九阳宫主失落,天然与岷王殿下和大院君有千丝万缕的干系。”
她寂静地坐了一会,从桌案下翻出一张折子:“云舒,这是本官三个月前便写好的辞呈。”她缓缓将奏折翻开,悄悄读道:“臣二十七年,秉公职守,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而本年龄渐高,眼晕耳背,颇不识人。克日又缠绵病榻,恍忽归期将至,更觉心系故乡。望吾皇慈悲,泽被百姓,允臣告老,回籍如此。”
谢婉芝道:“自古后宫干政必出大乱。大院君身处后宫,却有门客门人三千,指导江山,擢升贬黜,仿佛成了一个小朝廷。刘太后更是穷奢极欲,一手遮天。”她冷冷一笑,“这姑侄二人,想来是要把大清的江山变作他们刘氏的天下了。”
叶云舒道:“恩师要见归雁庄庄主沈眉,传他来府衙便可。您是官,他是民,尊卑有别,岂能乱了端方?”
案前烛火明灭,噼啪作响,谢婉芝莞尔一笑,低声轻吟,“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她悄悄感喟道,“云横秦岭家安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此情此景,韩退之的这首诗倒是正合我心。”
叶云舒听罢,讶然道:“恩师竟已萌发退意?”
室内灯火透明,谢婉芝仍披着大麾,正襟端坐在案前批阅公文。
女子站定,恭然见礼道:“门生拜见大人。”
叶云舒长叹一声:“皇上莫非就任凭大院君和刘太后擅权误国了?”
谢婉芝道:“昔日郑伯克段于鄢,今上便如同庄公,而大院君如同共叔段,至于刘太后,莫非不像是武姜乎?”她将烟杆燃烧,淡淡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子临时待之。刘氏一族,自武侯刘向天与□□结义于草泽间,临危受命,功劳赫赫,历经七世,光辉百年。只可惜子孙不知进退,若刘太后能有其祖上文成肃天圣仁皇后刘心雨的半点襟怀,亦不会将武侯一族引至死途。”
她只是微微点头,并不稍作逗留,还是行色仓促,走过了几道拱门,终究来到了府衙的一处偏院。此地恰是江南道司政史谢婉芝平常办理公文的处所,侍立在院门口的小鬟上前施礼,随后便引着她来到内堂。
谢婉芝嘲笑道:“大院君和岷王想杀皇宗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不敢冒昧。此番在江南,他们如此逼迫于我,想必早有策划,可叹本官竟粗心了。”她起家负手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法度微微混乱,犹见心烦意乱,“顾此失彼……顾此失彼啊!”
叶云舒愤然道:“刘南图气势之盛天下共知,现在又私谋皇储,窥测神器,置祖宗家法于不顾,是可忍孰不忍!”
谢婉芝停下了笔,抬开端来微微一笑:“云舒,何事这般焦急?坐下缓缓说。”
谢婉芝搓了搓手,叶云舒熟知教员的癖好,马上从桌案旁的抽屉里取出一柄黄铜雕镂的烟杆,递给谢婉芝,又极敏捷地给她点上火,才恭敬地站在一旁。谢婉芝吸了几口水柳烟,袅袅的烟雾升腾起来,很快整间屋子都满盈着辛辣的烟草味。她的脸上暴露莫名的笑意:“云舒感觉陛下在向太后和大院君让步?或者,陛下果然惊骇他们?”
谢婉芝道:“这份折子,我若递上去,定不会送到陛下的手上,大院君必然会起首恩准。”她一笑,“我若不主动解甲归田,大院君也不会善罢甘休。或者向他投诚,或者死于非命,别无他法。”她长叹一声,将奏折放到一边,喃喃道,“但是,在我江南道的辖地,掘地三尺却找不到皇宗子,本官又怎能放心拜别?当年欧阳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谢婉芝万死不能报其一。皇宗子是将军留活着上独一的骨肉,现在无端失落,本官就算身首异处,到泉下也无颜面对欧阳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