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叫下人将谢婉芝和叶云舒迎到花厅,本身却很有些近乡情更怯的迟疑。谢婉芝在花厅足足坐了半个时候,沈眉才姗姗而来,进门便笑着拱手道:“沈某有失远迎,叫谢大人久候了。”
谢婉芝笑道:“听闻前几日岷王殿下曾到访贵庄,还特地召见了公子,而皇宗子又恰幸亏此时落空了踪迹,想来,甚为奇特啊?”
谢婉芝的目光深幽,缓缓道:“皇宗子乃是将军独一的骨肉。子衿,我不清楚到底是甚么事让你同将军反目成仇,而我也不信你是一个妄图权势与繁华的小人。欧阳长雄毕竟曾救过你的性命,你莫非忍心叫欧阳氏绝后么!”
谢婉芝的面色一沉:“那么,沈公子以为,皇命和王命,哪个更加要紧?”
谢婉芝的拜访叫沈眉不免有些措手不及。他与谢婉芝了解固然将近三十年,但谢婉芝在江南道为官这二十年来,二人却从未坐下来好好谈上一回,最多也只是场面上的客气罢了。
厅堂里的氛围蓦地间变得压抑起来。一时候,谁都不再说话,唯有相互的呼吸声清楚可闻。谢婉芝只是坐着喝茶,叶云舒垂手而立,目不斜视,而沈眉寂静地站着,连惯常的笑容都收敛了,两人仿佛都沉浸在旧事当中,却又各怀相互。
沈眉含笑道:“昔日的康桥八艳之首苏小环,谢大人一点都不记得了么?”
沈碧秋道:“启禀大人,家母不幸已仙逝多年,门生当时髦未记事,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谢婉芝道:“想不到子衿兄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贵公子仪表堂堂,品德出众,想必令夫人必然也是人中龙凤,本官甚为恋慕,不知可否举荐一番?”她冲沈眉一笑,目光中很有切磋之色,“子衿兄待本官甚为生分。你我也算是旧了解,却连喜酒都未曾请我喝上一杯。你连自家夫人的姓氏籍贯都不让旁人晓得,一些不识好歹的人只怕背后要风言风语,实在有碍名声啊。”
沈眉道:“杨宫主曾来过归雁庄,带走了萧北游,而后便落空了行迹。沈某这些光阴也同犬子在寻觅杨宫主,可惜见效甚微。”他轻叹了一声,“谢大人是在思疑鄙人吗?”
沈眉亦笑道:“谢大人一朝晨来访,总不至因而与沈某来话旧的吧?”
谢婉芝一怔,沉吟道:“也罢。我且信你一回。你既然已经看到现在时势不稳,自当明哲保身。莫要叫你母亲在地府之下亦不得安宁。”
谢婉芝温婉笑道:“不必多礼。”她娴娴指着一旁的座椅,“沈公子请坐。”
谢婉芝怔怔道:“难怪我看你感觉有些眼熟。我一向觉得小环姊姊早在五羊城殉情而死,不想她竟然委身沈眉,还生下了儿子。”她微微苦笑,“她未曾来找我,想必亦是恨着我了?”
沈碧秋道:“百善孝为先,此乃天经地义之事,门生毕生所为,便是叫母亲大人含笑地府。”他又恭然施了一礼,“不知大人唤门生前来,有何叮咛?”
谢婉芝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复着冲动的情感,缓缓道:“欧阳将军与苏小环之间的旧事,我最清楚不过,你不必用心说这些来混合视听。”她的目光落在沈碧秋的身上,细心打量着,“你是苏小环的儿子?”
谢婉芝合上扇子,连笑轻易随之敛去,道:“皇宗子月余前单身来到江南道,却无端失落。子衿晓得他去了那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