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瞟得贾环搁笔,忙忙的搭了手巾捧了盆来服侍洗手。贾环将手浸在盆内净水洗了一回,一面取巾帕来拭手,一面笑道:“林家表姐幼年丧母, 已是极不幸的了, 来往凭借外祖家, 人还未到,就在你们这些人嘴里倒置了不知几个个儿。我劝你们少嚼些舌根,以免口业过量。”
霁月听了,不由点头叹道:“郭先生真是个情深义重的人。”
那边厢,林家女人黛玉也正打量他两个,见贾环举止安闲,并不因庶子的身份而作出很多卑怯鄙陋之态,那眉眼间又与探春有三分类似,只剑眉微扬,娟秀面庞上就添了很多豪气,已是大为诧异,再看宝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张圆圆脸儿,神采飞扬,娟秀无伦,更是惊奇,心想:“何故此人如此眼熟,竟似在那里见过似的。”
蕊书洗手给他清算文具,见他捧着书半日不翻一页,便悄悄抿嘴笑着指他,向霁月打了个眼色。霁月会心,噗嗤一乐,见贾环还是双眼无神的盯着书,悄悄走到他身后,伸手往他面前挥了挥,笑道:“回神了!”
一时又有小丫头出去讲“三位女人都在隔月亭赏花,问三爷去不去”。贾环向她道:“你和女人们说,我换身儿衣裳就来。”
这林家女人还将来,关于她的小道动静已传得满府都是。都说她是盐课老爷家的蜜斯,家资颇富,又是敏姑奶奶独一的女孩儿,于贾家高低人等来讲,天然是一名亲厚非常的亲戚。贾环晓得得比他们还多。他这位素未会面的表姐家里子嗣不繁,姑父林海已是数代单传,嫡支一脉残落殆尽,她曾有一个兄弟,三岁上也一病死了,林海年过半百,眼看子嗣有望,现在不得不来往贾家,实在是不幸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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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这才回过神来,一掌控住她乱挥的那只手道:“别闹,读书呢。”
小蝶还嘴强道:“你又晓得了?”蕊书似笑非笑的, 妙目转去:“说你强你又不平,姑太太嫁的姑爷姓林,是姑苏一脉,我们老太太的那位外孙女儿, 端庄该称一声儿林女人。”
蕊书忙笑道:“不过是大师猎奇。既然哥儿这么说,我们也不说了。”
她理着络子,闲话道:“哥儿这些日子如何没去上学?算算郭先生也该返来了。”
宝玉贾环依言向前,双双拱手作了个揖,昂首看时,只见那位林家女人已离了位,盈盈行礼。她着一身素衣,乌油油的发间只简朴攒着一朵白花,插戴着一根镶了珍珠的银簪子,别的并无别饰。眼睫又极长,悄悄一扑闪,便似有星光洒落其间,瓷白的皮肤,眼含愁态,气质与众各别,行动间如风摆柳,大有娇怯不堪之意。
树吐新芽, 花分嫩叶, 蜂蝶绕着枝桠穿越飞舞, 早雁忙着衔泥筑巢, 贾环立在书案前,心宁神定,提笔写字。
小蝶打帘子出去,手里捻了一支鲜花,先倚着门笑道:“哥儿可传闻了未曾?我们家已故的姑太太遗下的表女人,已叫老太太遣人去接来了。”蕊书随掉队来, 推了她一把,哼道:“甚么‘姑太太遗下的表女人’,这么一长串子亏你记得明白, 说得出口。”
探春笑道:“是我的主张。这不是,听老祖宗说,林家表姊快到了么?以是叫你们来商讨商讨,也好拿个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