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深深,正厅比高门里头的大蜜斯还讳饰,又迈一道槛,霍临风目光快过脚步,先闪入厅堂。“爹,”门敞着,不拢声,他一嗓子出来各角落都听得,“爹,我返来了。”见着人,又恭敬叫了一嘴。
“酸汤,咂着也不酸啊。”他瞧抱月,抱月立中间,藕粉的裙配一张粉面,叫他一挑刺,粉面熟晕。
这是叫他呢!他搁下杯盏,溜了,一出小门到背面:“梅子,你少吃些!”挖苦了小丫头,过垂花门,那垂莲柱缠着条铃铛,他跃起一拍,叮铃铃地响了。
兄弟二人驰骋至城外,城中百姓簇拥相迎,有种结丧事的热烈。霍临风疲于应酬:“大哥,我先行一步。”他背弃兄长,扯着缰,疾疾去了。
门上高悬乌木匾——定北侯府。
白氏拿绢帕捂他的嘴:“不是叫板你大哥,便是冲撞菩萨。”捂了捂,移开一点,捧着霍临风的腮,“粮饷不敷吃么,怎的瘦了好些?”
辽辽大漠疾风劈面,上一秒活人惊叫残喘,下一秒死人黄沙盖尸,回身蹬马,就连骸骨都被吞噬洁净。
两人咯咯地笑,掩着嘴,在窗下乐出花来。霍临风擦完,探头一瞧:“另有逗趣儿招笑的吗?没有的话,我歇着了。”
马蹄踏血,霍临风追出七八里地,提着剑,鞍上人头颠颠的,几分新鲜错觉。目光所及,那队残兵败将远远一撮,共三十四个,对方见他追来,相觑几眼打个筹议,便停下欲背水一战。
霍临风回房里去,仗打完,一腔子真气团着不舒坦,干脆吹了一起烛火。杜铮跟在背面,眼皮一皱巴:“少爷,怎的吹了……”似是懂了,眼皮瞪得紧绷起来,“你不喜抱月呀!碧簪如何?我瞧晚笙也不赖的……”
“承平了,”他瞧窗外的风景,“无他,这便好了。”
霍临风的步子大喇喇的,畴昔了,闻声转头,像个起哄告状的轻浮伢子:“六十军杖才结了痂,大哥亲身监着打的。”
还未婚娶,收一二中意的丫头,是平常事。啪嗒,霍临风合了书,借着抻腰将杜铮杵开,好没意义,收一房丫头算甚么丧事?想来想去,许就点灯便利些。
一曲毕,驰骋回营,营帐遥遥处,晃见主帅威立于前。一干小卒营门外等着,擒着腿将他拽下,“哎!”他呦咽,押送至帐前,对上主帅的铁面。
霍临风端上看死人的眼神,轻身一纵,靴尖儿点马首,他晓得归去越晚,那主帅气得越凶,他要快些。
群兵中部,一匹乌黑大马,钉着铁掌,踏出深浅足迹,马背上的男人生一副刚毅面孔,哪怕眉头舒展,也感觉威、怒而非恶,当真没半分奸相。
佛龛在上,霍临风浑言无忌:“娘,我都大获全胜了,还拜甚么菩萨?”
后话没听清,他穿过前院,叫围廊边的景儿吸住。恁般高的一树玉兰,刚破苞儿,朝气勃勃的,梢头拂了斗拱。叫玉兰打眼后,他入了头厅,直出旁侧小门,将门上厚重的帘子掀得且闲逛一会儿。
霍临风道:“吃多骑不动马,饿着点才杀敌利索。”
“少爷,这一仗痛快不?”杜铮问。
冷静走就是了,怎还搭上前情?霍临风一挥手:“今后甭了,忙你的罢。”
厅里头,厚重的暗色花毯化了靴音,铜炉盘着四蟾,孔隙中飘出烟,袅袅的,衬的那蟾像要成仙升仙。正座上,楠木盒子装几块好蜡,一块鹿颈子的皮,擦剑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