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漆墨黑，只要小儿的鼾声。
同年，蓦地生变，陈若吟揭唐祯谋逆之罪证，桩桩件件，乱了朝中风云。沈问道愣着，现在忆起还是胆怯，颤巍巍伸脱手，扶在沈舟的肩头。
“不要……”容落云嗫嚅，面白如纸眼却红，拧解缆子弓起来，湿淋淋、软绵绵地伸直成一团。
一碗面冷得不香了，沈问道叫沈舟扶着，从侧门入了内堂。他本偶然卖霍钊情面，放弃唐祯之故，单是违背圣意便充足冒险。可，风骨未销，夹着尾巴十数载，本来还剩着点君子胸怀。
恰在此时，对方摩挲他伤口的新肉……竟将他紧紧回握。
霍临风说：“蘅芜淡香，明显就有。”
那是波旧事。
沈舟眸中沉沉，颁发定见也无用，干脆默着。沈问道又说：“我为他争了几句，搅了陈若吟的兴。”言下之意，陈若吟代表皇上，那皇上估摸也不痛快。
霍临风纹丝不动，就如此抱了将近两个时候。或闭目养神，捋一捋真气，或盯着雕花小窗，雕的是凤求凰，他便默数扇翅上的羽毛有多少。
霍临风搁下木桶，里头六条红鲤摆尾，他说：“宫主，本日是我有失分寸，甘心领罚。”
就那么一夜之间，太傅不是太傅，忠臣不是忠臣，皇命一下，满门遭屠。而后，落空唐祯的三皇子一蹶不振，好似换了小我，众皇子皆为之战战兢兢，再无人争锋。
未几时，手中小腿规复，袍角外的赤足却害臊似的蜷了蜷。霍临风当即抬眼，对上容落云醒后的目光，冷酷而惺忪，他不由又摩挲一把腿肚，那冷酷目光漫上一层赧然。
容落云“嗯”一声，将火堆拨得旺一些。
“宫主。”对方叫他。
容落云张张嘴，解开系紧的中衣，绳结如锁，一解开，甚么都想了起来。那人抱他登陆登车，紧搂着他，给他换了衣裳，还贴着他的耳朵一遍遍报歉。
统统安设好，霍临风将明火毁灭，周遭顿时伸手不见五指。“宫主？”他停在马车边，不知对方在哪儿，蓦地肩膀一痛。
容落云怔怔地看他，冷脸悄悄动容。
容落云噎住，驳不动，只好认了。他想起旁的，问：“你身上为何那么多疤？”
咔嚓，容落云将树枝攥折了：“用你多嘴。”
沈问道答：“以命护国之人，不该沦落如此，又或为父惜才，不忍看那孩子失志。”
容落云摆脱开，退至劈面车壁，掩住狼狈与尴尬：“滚下去。”
他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落款——雨夜，赠小儿。
“你又打我？”
至于到西乾岭以后如何，就看霍临风的造化了。
据传霍临风那年六岁，亲眼目睹了那一幕。而唐祯留下的遗物，除却那本《孽镜》，别无其他。
衣裳一件件脱去，霍临风解开最后一个小结，剥下容落云的贴身里衣。大手覆着那后腰，椎骨微凸，皮肉光滑冰冷，他乃至不敢用力摩挲，怕厚茧伤了这脆弱。
刁玉良也吓坏了, 赤条条地跟着跑。“二哥，二哥！”他连喊几声, 气急废弛地砸霍临风肩膀, “你这厮安的甚么心？谁准你玩弄他！”
及至湖边, 他仍未放手, 抱着容落云登陆。一低头，湿透的衣衫缠缚着身躯，水汤淋漓的, 像容落云前一刻的眼泪。他此时却不敢看容落云的眼睛，那双眼神采全无, 涣了瞳, 仿佛周遭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