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累了罢。”沈舟起家，除了更高大些，与沈问道非常类似。
“不要……”容落云嗫嚅，面白如纸眼却红，拧解缆子弓起来，湿淋淋、软绵绵地伸直成一团。
驿馆中，亲卫军调班值守，站立如铁壁。馆内配房倒灯火和顺，父子俩还没睡，老的床边抚剑，小的倚着窗，招逗落于窗台的一只鹧鸪。
外袍铺散，容落云伸直此中，一只手紧紧攥着袍子的衣衿。霍临风盯累低头，撞见这一副“小儿姿势”，又叫这“小儿姿势”撩动怜悯。
乌漆墨黑，只要小儿的鼾声。
容落云跳上马车，望一眼巨石再不敢靠近，他到火堆旁坐着，将火苗拨得愈发畅旺。似有水花声，霍临风穿过水幕游返来，却不登陆，将三条红鲤丢入木桶又游走。
越想越清楚，惨白的脸儿漫上一抹红，如此时天涯的朝霞。
至于健忘……伏在他肩头要求，嵌在他怀中颤抖，掉了泪，露了怯，哪是说忘就能忘的。他喉结转动：“宫主，你落水后说‘不要杀我’，是甚么人要杀你？”
南边独占的粗枝大叶，在马车顶上铺盖厚厚一层，以防半夜下雨。实在酷寒，烧烫些碎石塞入车下夹板，煮水灌入水囊，度量能够暖身。
容落云噎住，驳不动，只好认了。他想起旁的，问：“你身上为何那么多疤？”
那书叫霍钊收着了，里头有张素馨小笺，笺面儿落着蝇头小楷，写就四句规语：欲织蜀锦袍，偏得苎麻衣，不成汲汲，且当卧薪。
容落云不想罚甚么，已充足狼狈了，只想尽快将此篇揭过，低声叮咛：“这鱼当你赔罪报歉，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不要与旁人提起。”
容落云摆脱开，退至劈面车壁，掩住狼狈与尴尬：“滚下去。”
成帝的目标便达到了，保太子继位无虞。
容落云眸中乍惊，却有力量动一番肝火，冷冷道：“哪有人要杀我，就算有，也不干你事。”
容落云一愣：“胡吣……我没味儿。”
刁玉良也吓坏了, 赤条条地跟着跑。“二哥，二哥！”他连喊几声, 气急废弛地砸霍临风肩膀, “你这厮安的甚么心？谁准你玩弄他！”
及至湖边, 他仍未放手, 抱着容落云登陆。一低头，湿透的衣衫缠缚着身躯，水汤淋漓的, 像容落云前一刻的眼泪。他此时却不敢看容落云的眼睛，那双眼神采全无, 涣了瞳, 仿佛周遭草木皆兵。
刁玉良已上车躺好，占着中间，急不成待地寻了周公。
“对不起……”霍临风喃喃，低头蹭容落云的鬓发，寻了半晌，蹭到容落云的耳朵。耳廓、耳后，逐步向下，贴住那一片柔嫩的耳垂。
霍临风搁下木桶，里头六条红鲤摆尾，他说：“宫主，本日是我有失分寸，甘心领罚。”
忽地，容落云在他怀中一挣，似是小腿打了筋。他朝掌心哈口热气，探入袍中握住小腿揉捏，指腹刮着腿肚，力道由轻变重。
容落云捂着头：“我没有。”
突厥城池，他提剑纵马，一条条性命跪伏脚边要求：“不要杀我……”
垂垂的，容落云的身材暖了，耳畔被微烫的薄唇贴着，绷紧的弦悄悄一松。他窝在霍临风的臂弯，枕着宽广的肩膀，安稳地睡着了。
沈舟一惊：“父亲，为何？”
一辆素缎马车渐渐驶着，到沈府外稳本地停下。守门子的管事扛着条凳来迎，马夫提灯揭帘，将沈问道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