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临风本无好色之心,当日一掷四千两更难说清,断不会登楼。“谢宫主体恤。”他回绝道,“近两日未归,部属归去练习弟子要紧。”
如一屋兄弟炕上亲热般,消磨半晌,而后下车活动筋骨。
霍临风扬鞭:“驾!”小马车奔驰,蜻蜓就此被遗落。约莫畴昔二三里,他快速想起方才那一拳,转头发兵问罪:“宫主,你又对我脱手动脚?”
光荣没有下雨, 不然别说手掌相握取暖, 就连身子也要勾缠到一起。待长夜尽, 曙光来, 林中鸟雀斗技,啼破堆积一宿的安宁。
他问:“二宫主去哪儿了?”
容落云轻抚小儿脑袋,一抬眼,见霍临风掬着一叶碧波立在远处。他踱去,佯观青山假望水,扮作不经意踱至对方四周,三步远,然后有样学样地一声轻咳。
呼!
用力揉了揉眼,双目蓦地睁圆,他奇特道:“杜仲,你为何攥着二哥的手睡觉?”
刁玉良点头:“冷是不冷。”盘腿抱肘,不大利落地说,“却恶梦缠身,我梦见被抓入一家黑店,那掌柜好生凶蛮,见我细皮嫩肉便起了歹心,要杀我做肉饼。”
他扶着霍临风的肩膀跳下车,扭身与之对视,脑中勾出七七八八的噜苏话。最喜和顺乡,雨迹云踪翻覆尽,娇娥慰我度良宵……他轻淡一笑,戏谑地问:“你是否同去,寻你的娇娥翻覆云雨?”
霍临风与容落云相顾无言,撇开脸,蹙着额,齐齐睨向这烦人小儿。刁玉良空有一肚肝胃脾肾,倒是个缺心眼儿的,见状改口:“……多亏挤着才不冷,我睡得甚好!”
灵碧山耸入云端, 夜间似有走兽安步, 灵碧汤笼着浓浓黑夜, 惟小瀑奔腾不休。春日犹寒,夹板中的碎石趋冷,水囊也逐步失了温度。
宝萝笑意盈盈:“公子最迩来得少,还记得我。”
打不得骂不得,闯甚么江湖?容落云心中暗诽,面上竟粲然一笑:“不准?”
容落云点头:“嗯。”后退着,一桩桩说着,“谢你的水囊、衣裳、另有这捧湖水。”说罢回身,他拎起盛红鲤的木桶,登车筹办回程。
他拾阶上楼,低头看鞋尖,忽觉香风劈面。一声轻柔切切的“公子”,他抬眸见一婀娜佼人,纨扇半遮面,露一双含水杏眼。
一口气行了十余里,霍临风放缓速率,叫马儿稍缓口气。恰有一只蜻蜓飞来,越飞越低仿佛体力难支,竟落在他的肩头歇脚。
刁玉良喜滋滋道:“多谢二哥,够吃一起了!”
容落云答:“无事,我等日暮再回不凡宫。”
容落云恍然想起:“……宝萝?”
“给我?”霍临风微诧。
霍临风蹲在岸边捧水净面,用刻薄大叶卷成三角斗笠,盛了水,给容落云洗漱。起家转头,却见刁玉良啃昨日的剩鱼,周遭了无容落云的踪迹。
在侯府时哪用受这份罪呢?多少人服侍,乃至他哈腰拾片落叶,下人们都怕他累着。
宝萝羞道:“南柯一梦都不敢想那般功德。”
容落云声音很轻:“蜻蜓于六合中安闲来去,非你统统,你凭甚么送给我?”他偶然抬杠,更像是感慨,说罢一拳砸上对方的肩膀,“蜻蜓低飞,山雨欲来,快走。”
霍临风紧盯林间,昏黄影来去,叫人来不及跟随。一盏茶的工夫,容落云翩但是降,落地无声,好似羽毛触地。他用衣摆兜着果子,冲刁玉良哗啦啦一倒,说:“够你吃罢,树都叫我摘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