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嘴一笑，“我是个主子，发送甚么？死了就埋乱葬岗呗，要哭啊，还找不着坟头呢！”
“摆盘、摆盘！如何没眼色！”
天子直视漫漫甬路，思路飘忽着，只道，“罢了。朕御极近十年了，早就忘了如何哭了。下回要细心，一言一行都要留意，像这类话叫太皇太后闻声，一顿簟把子逃不掉。”
天子烦躁的心机安稳下来，两人扯扯闲篇，肩并着肩的走，像诗词里说的，也无风雨也无晴，自有一番别样的滋味。
这杨寺人出了名的手贱嘴贱，爱占便宜，喜好脱手动脚，平常没宫女情愿理睬他，背后都管他叫“杨大喇”，就是不端庄的。
天子最想问的话在舌尖上滚来滚去，含了半天到底是出不了口，便问，“老祖宗说了要甚么菜？是湘菜还是粤菜？”
他迈腿正要出来，锦书从背面拦住了，“主子，里头人多，热汤热油到处都是，万一伤着您可了不得！主子出来传五局的拜唐阿来见驾，您有旨就叮咛他们去办吧！”
慈宁宫的寿膳房在东边的三所殿里，出徽音左门上夹道，朝北走，过了头所殿、二所殿，最前面那排红墙灰瓦的就是三所殿。
她是随口说，天子听着却不是这个味儿。太叫人后怕了，真死了可如何办！也能够是她接话茬子接得太快，细品了品，天子脸上微微泛红，忙别过甚去，悻悻道，“谁为你哭！大不了找大悲寺的和尚给你超度超度，也尽够了。”
当真是无可抉剔！并不是一眼就让人失魂的绝色，那是种细致温婉到骨头缝里的味道，越看越让人爱不释手。他立足看着她，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想和她说说宝楹的事，贰内心怪惭愧的，本来天子爱宠幸哪个女人，那都是天经地义的，没有别人置喙的余地，可对着她，他前头干的那点事儿就变得肮脏丑恶了，倒像是该对她忠贞不渝似的。他自嘲的笑了笑，恐怕他有这个心，人家也不奇怪吧！天子做到这份上，真该一大哭才对。
“和我见外不是？”杨寺人覥脸挨了过来，撩起她胸前钮子上挂的一串香牌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女人这味道，真好闻嘞！”
“净菜呢？”
锦书说，“回万岁爷的话，老祖宗说不要韭菜，春韭菜太臭，能臭死狗。”
三所殿就在眼吧前，还没进院子，锅碗瓢盆叮当乱响，檐下的洗菜盆排成了串，滋滋的油烟伴着铲子敲打铁锅的响动，另有厨子大声的呼喊——
“分袂这么远，说话也不便利。”他回身渐渐的踱，“朕原说让你随扈，如果跟着上丰台去，就没这趟灾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