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丁广序不常进内宫,倒是个动静通达的主儿,他眨巴着胡椒粒似的小眼睛,说,“这位就是太常帝姬啊!”
“既这么……”天子顿了顿,“那就不养了。常满寿,叮咛上虞处,挑个张家口新上贡的百灵窝雏儿给女人送来。”
锦书是夜里想了千条路,醒来还是卖豆腐。她本就实心眼儿,被天子一绕,没留意就说漏嘴了,脱口道,“主子哪能叫太子爷服侍呢!太子爷有外县的通本奏章要批,整夜的连眼都阖不了,我再让他操心,那主子不是该死了吗!”
天子听了那句“比如说呢”,差点没笑出来,心机转了转,他用心套她的话,“你在景仁宫那几天,是太子亲侍汤药吗?我瞧是他身边的人代庖的吧!太子擎小儿娇惯,他身子不好,谁也不能叫他受累,让他整夜的奉养你?除非你的面子比朕还大。”
锦书低头托着怀表,只感觉那怀表兀自建议了烫,叫她拿捏不住。再看天子时,他已经进了徽音左门,门上的寺人垂手跪着,背后的辫梢儿直拖到了皂靴的粉底上。
“主子们跪侯圣驾,主子圣安。”
锦书冤枉的半张着嘴,“比如说呢?”
天子被她瞧得心虚,吞了口唾沫说,“你别惦记太子那块了,这是朕赏你的,你尽管带在身上。御赐的东西好好收着,外务府转头要记档的。”
天子嗯了声,问“庄亲王牌桌高低来没有?”
天子挑着眉说,“你谢得倒快!这不是本来那块了,太子送你的怀表叫朕砸了。”
叫天子喜好着,那就是当之无愧的。天子料她又要推委,便沉着脸说,“你可细心了,朕的犒赏你敢不接着,这是大不敬!细论起来是甚么罪恶,你不会不晓得吧?”
锦书不敢有违逆,只好攥着拳头道是。
世人都点头,才说完,瞥见天子已经迈进了偏殿的门槛,忙精力一抖分边站好了,等天子进了暖阁,马蹄袖当即甩得山响,齐齐跪在金砖上叩首--
锦书内心拔凉,低头托着看,一样的斑纹,一样的挂件儿,没哪儿有不同呀!她捏了鎏金钮儿,表盖枪弹开了,背上写的不是“东篱”,竟是各缺了一笔的“澜舟”二字。
常满寿打了马蹄袖领命,内心暗叹好家伙,真够上心的了,天子给犒赏还能挑肥拣瘦,这丫头但是独一份!听听主子如何称她?女人?这宫里能叫天子用上这类敬语的真未几,只要皇后主子才得万岁爷开尊口叫上一声“娘娘”,偌大的内廷有哪个宫女有福消受天子这一声“女人”的!
大师都是聪明人,这点心机另有甚么不明白的?说透了就是先下个饵,然后隔三差五的来凑凑热烈,有了由头才好名正言顺,万岁爷多迟早爱玩蝈蝈来着?以往得了都往皇子们的寓所里送,这会儿调转了枪头冲慈宁宫来了。
“到底是如许。”天子沉吟,脚下愣住了回身看她,从钮子上解下金链子往她手内心一放,“上回朕收了你的表,现在还你。”
常满寿笑道,“王爷一早儿就在暖阁里等主子了,眼下和臣工们吃茶谈笑呢。”
锦书垂下头说,“主子受之有愧。”
这本来是莫大的汲引,她该当谢恩才对,可锦书却苦起了脸,她绞动手绢,大眼睛水汪汪的像只受了惊的鹿,她说,“回万岁爷,不是主子不知好歹,主子没体例养蝈蝈,主子打小儿怕虫子,不管是蝈蝈、蚱蜢还是纺织娘,主子瞥见就惊骇,您让我养鸟养狗都成,就是别叫养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