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蹲了蹲道，“老祖宗息怒，是主子本身给本身掌的嘴。主子说话没留意，惹怒了万岁爷，主子知错了，求老祖宗恕罪。”
“锦书啊！”太皇太后拉着长音唤了一声，“里头的人都叫我打收回去了，眼下只要我和塔嬷嬷。你老诚恳实和我们说实话，你对大英，对天子，还存着多少恨？”
太皇太后叹了叹，左不过是小后代闹别扭使性子。一个是犟头，一个是满肚子的苦衷吐不出来，一边守端方知进退，另一边恨她晤不热，不免烦恼煎熬，两下里碰撞上了，还能有甚么功德儿！
锦书应了声，叫入画看她的脸，问还红不红。入画身上带着粉盒的，忙给她颊上扑了些，又拿帕子拭了拭，一面絮干脆叨的说，“你那里获咎了那位佛祖？才刚听小寺人说万岁爷大怒，怕是要轰塌了天，我们还担忧来着，公然应了验，竟指派人打你！不是我说，万岁爷最晓得宫里的端方，打宫女如何能上脸呢?何况你又是慈宁宫的掌事儿，谁上这个手？是叮咛李谙达吗？他李总管真是失势，转脸就不认人的东西，也下得去那手！”
入画听了直翻白眼，嗔道，“你可真成，哪有你如许的？还学上寺人了？断念眼子，也不晓得留点力道，动手真够狠的！”
锦书在脚踏上叩首，“回老祖宗的话，主子不肯意。主子在宫里一天，就一天兢兢业业奉养老祖宗，哪天老祖宗腻烦了主子，就是发主子回掖庭去，主子也绝无牢骚。”
锦书惶惑不安的伏在地上，颤声道，“回老祖宗的话，主子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头，请老祖宗明鉴。”
太皇太后虽上了年纪，倒是耳聪目明半点儿不含混。天子的行动阖宫高低有谁不存眷？单为这丫头连杀了两个寺人，这事瞒得过谁去？天子爱上了前朝的公主，不但宫里，只怕朝堂之上都有传闻了。戏文里津津乐道的嘉话，真要产生在面前那就要好事了。
“你自小在宫里长大，宫里的女人过得如何样，你是再清楚不过的。套句鄙谚，叫潭柘寺的石鱼，都雅不好吃！都是金尊玉贵的黄连人儿，爷们儿只要一个，个个为几夜荣宠争破了头，到最后如何样呢？哪个是悠长的？”太皇太后替她撸了撸鬓边的碎发，慢慢道，“你是个明白人，又吃了那么多的苦，你晓得如何活着才安乐。天子啊，后宫美人三千，今儿爱你，明儿爱她，没个定性。你别瞧他这会子一往情深，等他翻了你的牌子，就像对宝承诺那样，转天就撂了，你想见他一面，难如登天。”
锦书谢了恩，抽抽搭搭站起来，两个眼睛泛着红，被泪水洗涤过了，愈发的清澈敞亮惹人垂怜。
太皇太后考虑着打个寒噤，另有太子，那楞头小子也难对于，爷俩一样的倔，谁要动了锦书，他不来冒死才怪！太皇太后细细打量面前垂手侍立的丫头，摒挡她不值甚么，只是她身上牵着两条性命，万一有个好歹，这风险谁也承担不起。
太皇太后摇了点头，“你恨我也不怪你，毕竟我们抢了你家的江山，杀了你慕容家满门，害你从堂堂的帝姬沦落到做杂役做宫女的境地，你恨是该当的。我和你明着说吧，你们万岁爷瞧上你了，想来你内心也稀有儿，他和你说了掏心窝子的话没有？你俩在一起，你主子多少也有些特别的行动吧？这没甚么，爷们儿家，爱一小我，就想着要靠近，往小了说是赋性，往大了说是人伦，连贤人都说‘食色性也’。外务府记的档上清楚的写着，打年下起，天子是夜夜‘叫去’，做了两三个月的和尚，我料着，也是为了你。”